伯莱明对此好像早有预料,他面色沉静地守在沈陌遥床边,严密观测监护仪器上的各项指标,发现血氧升不上去,又帮他从鼻氧管换成氧气面罩,加大了给氧流量,吩咐护士给他建立静脉通道输注药物。
几分钟过去,沈陌遥的情况有了明显的好转,胸口急促起伏逐渐平复,唇瓣上的紫色也转淡,护士替他擦去头上的薄汗,他身子往下滑了滑,像是累极了,阖上眼睛,头往一侧偏过去。
“起飞后向上攀升的这阵子由于气压变化,是最难熬的,过去了就好,少主放心。”
伯莱明最后观测了一下仪器上的数据,替床上的人调节一番输液速度,走到池奕珩身边。
“去看看他吗?”
池奕珩点点头走到床边坐下,机上卧房里的床很宽,沈陌遥躺在略微靠里的地方沉沉睡着,呼吸还算平稳,已经不再气喘,他便稍微放下心来,向后靠在床头凝视他消瘦苍白的侧脸。
洋人医生相当识趣,没有要再打扰两人的意思,只留了一个小护士在里侧挂有隔档帘的地方待命就离开房间。
浅瞳男人靠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犹豫了很久,终于试探着去触碰床上的人伸在被子外面的手。
由于之前病了太久,沈陌遥两个手背上的血管条件都不太好,这次的留置针是扎在他手腕侧面靠里的地方的,连带着他整段手臂都有些冰凉。
池奕珩小心翼翼用指腹磨蹭他伶仃的腕骨,又去勾了勾他有些湿冷的指尖。
自从沈陌遥的身体恢复到可以正常下床和出门,也不会整日整夜随时出现意识昏聩后,其实他们之间也很少再有这样触碰的机会。
池奕珩心里明白,对于如今以朋友身份自居的自己,在沈陌遥身受病痛折磨,辗转难捱的时光中,那样亲密的触碰可以坦然被视作一种安慰和支撑的方式,是一种于朋友立场上也显得自然的温度的传递,然而换做如今,却并不显得正当。
他用指尖沿着沉睡的人手背上突出的骨节来回轻抚,心里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个自私贪婪的小偷,明明应该因为心上人的身体转好而全身心的高兴喜悦,却偶尔还是会阴暗地留恋曾经在他病骨支离时靠在自己怀中,或是手掌交叠时那份令他心荡神驰的触感。
……就更不要提,昨天看到他在月色中擦身更衣的时候。
想要触碰。
想要更多的,不止于朋友的触碰。
这样的渴望像是绿岭公园瀑布下那片经久不息燃烧着的永恒之火,一旦诞生就很难再被任何事物湮灭。
池奕珩舔了舔嘴唇,深吸一口气,将不断涌出的冲动努力压在心底,眼神中晦暗逐渐淡去。
他最近这周忙得简直像个旋转不停的陀螺,没怎么休息过,如今一旦静下来,也很快感到一阵汹涌而至的疲累。
于是他放松身子,稍微朝床里移动了一点,让自己半躺的更舒服些。耳边充斥着各类仪器混合在机体轰鸣声中频率稳定的噪音,身边又睡着他日思夜想的人,他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心安,竟然很快产生困意,也睡了过去。
池奕珩再醒来的时候,飞机已经升到平流层,他一睁眼就看到机窗外云层之上深蓝色的夜空,便明白他们这趟飞行应该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
而后,他缓慢地眨眼,察觉自己睡着后的身体竟然从正躺的姿势侧了过来,头微微朝一边垂着,颈椎却并没有熟悉的僵硬酸痛。
他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带着鼻音下意识“嗯?”了一声,摸着后颈转了转头,脸颊边竟然传来一阵硬邦邦的触感。
“……!”
池奕珩顿觉不对,一下把头抬起来,竟然看到沈陌遥穿着便于护理的居家开衫的瘦削肩膀近在眼前。
刚才他碰到的大概是他肩膀靠近末端上方那块凸出来的锁骨尖。
“池先生这一觉睡得如何?”
带着笑意的声音闷闷的从耳边传来,他一扭头,沈陌遥竟早已经醒了,正弯着眼睛看向他。
“你……”池奕珩一时语塞,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知道是压得时间久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此时那块肌肤略微有些发烫,“我这样压着你多久了?会不会很难受?”
“没多久。我醒过来时你还没有侧过来,拢共也就靠了十几分钟吧,电影男主角都还没登场呢。”
沈陌遥扭头示意床尾,投影屏幕上正放着一部上个世纪的老电影。
“你该直接把我推开的。”
“先生,我需要友情提醒你,我还没有弱到连这点分量都承受不了的地步。”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大撘地聊着,沈陌遥又把暂停的电影继续播放,这次两个人都醒着,他也稍微放了一点声音出来。
这一觉睡起来飞行时间已经过去将近8小时,池奕珩感到些许饿意,正好空乘敲响房门询问是否要去餐厅用餐,他看了看沈陌遥,那人手腕上输的液应该是被伯莱明进来换过几次,现在已经停了,但脸上的氧气罩还没摘,血氧夹和心电监护也都戴着。
他思索一番便吩咐人把餐食直接送到房里来,又喊人替沈陌遥支起一张小桌撑在床上,自己则腾出位置,挪到了床边的沙发椅上坐下。
“池先生。”
不知道是不是在飞机上不太舒服,沈陌遥这顿饭吃得和平时比不算多,简单尝了几口就表示有些饱了,不再愿意动筷子。
他偏过头去唤了一声,把手悄悄伸进被子里。
“什么?”
池奕珩侧头看他,从他现在的角度看过去,沈陌遥身后就是方圆型的机窗映出的星夜,深空中的点点星光好像正好落在他颤动的睫毛间,配合那双黑耀般的眼瞳,漂亮极了,他一时看得有些入神。
“按照国内时间,现在应该已经是正月初一了吧?”
池奕珩终于从愣怔中回过神,他简单想了一下,旋即点点头。
池家从来都把春节看得很重,每到新年前夜,每个池家子嗣都要去往池家主府的那颗千年银杏下许下新春愿景,也当做鞭策自己的阶段性目标,所以他看着沈陌遥,下意识问出这个问题。
“陌遥,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这回怔住的人变成了沈陌遥。
仔细想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什么能被称之为愿望的东西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许过愿了。”
他顿了顿,又道:“如果说给自己定下的目标也算的话,之前倒是有过。”
“是你十二月底跨年那天晚上和我提到过的那些目标吗?”
池奕珩轻声发问。
“嗯。”
两人交谈间,餐食和小桌都被撤下,池奕珩重新坐回床边,看见床上的人显出几分怅然的唇角。
“定下三个目标的那个时候……也许你也知道,我状态不是很好。”
那段日子他时常会出现脑海里一片空白的情况,严重的时候连自己是谁、正准备去干什么都要想上一会儿,就更不要提记住太多东西。
所以那个时候,他把在死之前必须要完成的三件事都写进备忘录里。
“你愿意详细和我说说吗?”
“唔……其实都不是什么很大的事。”
沈陌遥垂下眼皮思索了一会儿,露在被子外面的那只手手指在被褥上无意识蜷起。
“第一个目标,是完成《浪潮》的拍摄,不要再耽误剧组的进度。”
“这个我很快就完成了,只是因为当时的状态原因,没有把那个角色演绎到最完美,不过我自己也算满意。”
“第二个目标,是替由我妹妹遗愿而诞生的两个项目筹集到足够的资金,让企划能顺利展开,平稳落地。”
“就是……你现在正在忙的那些事?”
“对。不过当时……我只做到把资金赚够,然后交给了项目主管,后来我就……所以项目筹备的初期,我是不在场的,也是最近才逐步接手产品设计上的一些事物。”
“至于第三个目标,就是在作为演员的道路上,走得尽可能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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