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佑麟颤抖着说出一些没头没尾的话,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挣脱旁边人的束缚,在会场上很多人看疯子一般的目光中拄着拐杖就朝门口走。
“等等,沈……”安以炵试图挽留,但沈佑麟走的相当快,他身为导演要主持接下来的试映会无法抽身,只好放任他浑浑噩噩地在一片闪光灯中离开。
“唉,不看看你哥哥最后的作品再走吗……”带着头巾的导演摇摇头,叹了口气。
兰浦酒店和御碧山庄之间的距离有些远,沈佑麟到达沈宅的时候已经将近傍晚,他无视一众佣人大呼小叫关于他一大早到现在去了哪里的询问,拄着拐杖一头扎进了属于自己的车库。
沈佑麟平时在霖市的活动范围很广,他的几辆车也不怎么往家里停,因此这间车库从很久以前就被他当做了一个庞大的杂物间,有什么想不清楚要不要丢的,或者暂时用不到的,或者买来后又不喜欢了的东西全部都一股脑往里摔。
他不喜欢别人乱动自己的东西,从没让佣人打扫过,因此里面如今乱作一团,各种盒子箱子袋子大大小小层层叠叠堆在一起,要找东西可以说比登天还不容易。
但如今的沈佑麟管不了那么多。
在隐约的潮湿霉味中,他扔开拐杖,一头扎进边缘的盒子堆里,盲目地翻找起来。
“我没扔……我肯定没扔。”
他嘴里念叨着一些断断续续的词,把一件又一件装着各种稀罕玩意的盒子和袋子拆开,又在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后把他们远远扔出车库外,站在外面的佣人胆战心惊地看着,不敢说一句话。
“不是这个……这里也没有……”
在沈佑麟堪称着了魔一般把车库里超过半数的东西都扔出来后,他终于停下了动作。
“找到了!”
沈佑麟轮廓深邃的脸上出现深深的笑意,他满不在乎地抹去脸上的汗,狼狈跌坐在地上,手里却把一个小方盒捧得稳稳当当。
他抖着手把盒子打开,那块被埋没了数月的漂亮腕表终于闪着低调而绚烂的流光重见天日,他把腕表紧紧握在手里,又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一般,将盒子的表面倒转过来晃了晃,盒盖内侧一张正方形的卡纸竟然真的悠悠然掉落到他手心。
沈佑麟就着车库不算明亮的光线,在模糊的视线中强忍着头痛试图辨认上面的字。
致沈佑麟:
听说你很喜欢我设计的表,而我恰好很欣赏你的哥哥,所以我把它给你。我手上的这两块是000和101的编号,而我愿意给你101,因为这代表了你们一百之上的无限可能。
p.s.你的哥哥真的很爱你,我感觉到他似乎愿意为你做任何事。要珍惜,幸福的男孩。
斯沃德·李留
“哥……”
沈佑麟盯着手上那张卡纸,它被随手丢在车库的角落里太久,边缘已经有些发黄发潮了。
就像曾经的那些年月中沈陌遥倾注在他身上的爱。
沈佑麟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忽然瑟缩起来,他在一瞬间觉得很冷,好像车库各处藏匿着的寒意找到了矛头,直往他身体里钻。
他把装着腕表和小卡片的盒子护在怀里,跌跌撞撞地逃出车库。
沈佑麟拄着拐杖,沿着路灯往前走。
走出御碧山庄小区的范围后,街上变得有些空,沿湖的小路很长很远好像没有尽头,所以他盲目般沿着路灯一直往前走。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阴沉灰暗的天空和压在他心头那块由记忆构筑的厚重石块无异,他愈发感觉喘不过气,走路的速度越来越慢,眼前也从些许模糊变成了花白层叠的一片,物体失去原有的轮廓交叠在一起,逐渐连成能够把他的意识完全吞没的,深渊巨口般的形状。
“哥哥,如果有一天我走丢了,所有人都找不到我,不要我了怎么办?”
混沌中,他听见小男孩稚嫩纯真的声音。
“没事的,小佑。咱们约好,如果有一天你迷了路,就找一个闪烁的路灯当作暗号,在那里等我。”
“你要把这个当做我们两个之间的小秘密。这样,不管你走丢到哪里,哥哥都能找到你。”
“你要记住,小佑,哥哥永远不会抛弃你。”
那大概是年幼的他和沈陌遥立下的许多约定中的一条。
他忽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来,沈陌遥其实从来没打破过这个约定。
他是个太坚定,又太过温柔的哥哥,所以他十一岁生日那天夜里下了那么大的雨,是刚回国不久的沈陌遥拖着一副稍微吹个风都会感冒发烧的身体,在御碧山庄的外围一圈又一圈地沿着一个又一个闪烁的路灯找到他,将他抱在怀里。
所以那天晚上宴会厅失了那样大的火,是身心都疲惫到极点,甚至在不久前被弟弟亲口说过希望他去死,永远不要再出现的沈陌遥翻开一块又一块倒塌的木板,在一片火海和热浪的包围中找到他,将他的身体撑起。
……
自始至终,打破约定的人从来都只有他自己。
“哥,你现在在哪里?”
“是不是因为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错怪你,你生气了,所以故意躲起来?”
“他们说你已经不在了……但是怎么可能呢?你不是说过你不会抛下我的吗?”
恍然间,沈佑麟已经泪流满面。
他在一处闪烁的路灯旁停下来。
“哥,我又迷路了……”
混血男人高大的身躯在破旧昏黄的路灯下缩成一团,手里紧紧攥着自己未曾珍视过的20岁生日礼物,声音中的无助与迷茫无处遁藏。
“哥,对不起,是我错了……所以求求你,能不能再找到我一次?”
·
“你上次说他这两天就会醒。”
自从得到了伯莱明的许可后,池奕珩就不再只是在ICU病房外干巴巴站着,每天总要抽时间坐到病房里,却也不说话,只是在沈陌遥每天因为疼痛和不适在床上无意识辗转反侧的时候拉住他的手。
其实对于还没有恢复意识的病人来说,被人小心翼翼地握着手这种事是很难感受得到的。
伯莱明很清楚这一点,他知道自家少主心里其实也很清楚得很,因此于他而言,这似乎并不是个单纯想要安抚对方而产生的举动。
反而更像是……像是他自己非要拉着床上昏睡着的人微凉的手才能稍微安心。
“是的,少主。我做出这样的判断是因为沈先生的脑电波已经趋于稳定,但具体的苏醒时间因人而异……说得直白些,是否醒来取决于沈先生自己。”
头发花白的洋人医生正在摘抄监护仪上的数据,回头瞥见年轻男人神情略微紧绷地站在床边的身影,心里不免有些感叹。
自四年前,池家前任家主突然病逝,当时身在国内的池奕珩回到美国,以雷厉风行甚至可以说是狠戾无情的手段扫平了一切趁着本家失去主心骨,借机想要夺权篡位而上的枝叶旁牒后,他还是第一次在这位年轻的少家主眼中看到这样露骨的担忧。
“也就是说,是他还不愿意醒,对吗。”
池奕珩垂下眼,在口罩下深呼吸,手指向内蜷了一下。
“我恐怕……不能再这样等下去。”
虽然他一贯认为不能代替他人的意志对那些应当受罚者做出自认为合理的处置,但每每看到床上被管线缠绕的人在被褥下因为痛楚而紧绷颤抖,单薄瘦弱身躯就像茫茫大海中了无依靠,随时可以被倾覆的一叶扁舟,他的心底在泛起酸涩抽痛的同时,总会窜出一股近乎无法压制的怒火。
放任那些跳梁小丑在眼皮底下多存在一天,他的怒火就燃的越旺一分。
事情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才知道做出一些无用的悔过,怎么够呢?
这是远远不行的。
他要让他们挣扎,让他们痛苦,最后陷入绝望。
先从最近跳得最厉害的那个人处置起吧。
年轻男人径直走出病房,脱下无菌服来到走廊。
两鬓微白的管家已经站在门外恭候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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