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从未有过的虚弱,声音气若游丝,但仍旧像慢放了一般,清清楚楚地在在场每个人耳中响起,尤其是时茧,连他也愣了一瞬,望过去的眼睛里有微微的震颤,瞳孔也跟着放大——
他完全没有想到,牧野醒来后会是这样的反应。
因为时茧被惊讶得暂时忘记问题,沈行川忙替他回答:“放心吧教官,小茧什么事儿也没有,平平安安的,还即将被皇帝陛下授予联邦之星勋章,所以他才能见到皇帝陛下,求他签下赦免令,带我们去督察队把你捞出来。”
牧野当时已经晕死过去,没有任何记忆,只是在生与死的瞬间里,恍惚看见一抹蓝色。当时的他还以为这是回光返照,倒也挺高兴,至少死前还能再看时茧一眼,也算了无遗憾。
但现在听沈行川讲完,他才费劲地表现出震惊的神色来,目光来来回回地扫过时茧,似乎不敢相信救了自己的人居然会是时茧——
原来他当时看见的那抹蓝色,并非幻觉,而是真实的?
时茧真的想方设法,带人来救他。
牧野心中闪过喜悦感动,又浮现出对过往种种的愧疚,种种情绪混合在一起,最终化成眼泪从他完好无损的那只左眼流下。
他已经感觉到了右眼的视野盲区,或者说还在督察队的审讯室里时,他虽然没想过还能再出去,但对自己的情况心里也有数,就算侥幸之下还能再捡回一条命,多半也是个废人了。
付岩以为他是因为想到自己的残缺才流下眼泪,安慰道:“没关系的教官,后续还有义眼手术,装上后和正常眼睛的功能差不多。”
牧野笑着摇摇头,即使是这么简单的动作,对于如今的他而言,也几乎忍着剧痛花掉全身力气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还很虚弱,毕竟刚从鬼门关里救回来,但仅剩下的左眼很亮,仿佛燃烧着火焰,语气也满含真情,对时茧说:“你没事就好……我……一直还欠你一句道歉,我以为这辈子也没有机会再说出口了……”
“对不起,时茧同学,希望你允许,咳咳,允许我收回那句话,你不是你们家的耻辱,也不是残次品Alpha,你是你整个家族、你父亲的荣耀,也是……也是我最优秀的学生。”
时茧站在牧野的目光里,神色平静,气质沉稳。
如今的他早已不再需要谁的肯定,也不再是那个被教官打两下屁股凶两声就委屈要哭的小孩子,他成长得是这么快,改变之悬殊,所有人都无法忽视。
他从头到尾都没打算过能要到牧野的道歉,也并不需要,但这不妨碍他站在客观的角度,认为牧野的这份道歉分量很重,也足够真心。
病房里沉默许久后,是少年年轻的、轻快的声音:“没关系。”
他并不是原谅了牧野,只不过时隔一年后,终于能对当初撞得一头是伤的自己说一声没关系。
你看成长很痛,但痛亦是收获,苦痛不值得感恩,但那个在苦痛里慢慢长大的少年却值得。
第77章
时茧没在病房待多久, 他还有很多工作要忙,临走前安慰了牧野几句,后者看起来状态还不错, 尤其是在看到时茧没什么大碍、又接受了他的道歉, 说话都更精神了些,沈行川还笑他估计明天就能活蹦乱跳地出院了。
时茧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只是还没维持到走出医院, 在接过一个电话后, 脸色陡然变得沉重。
付岩和隋边留在重症监护室, 一方面是为了照顾重伤的牧野, 一方面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 以免余维恼羞成怒之下对他采取什么报复性行动, 所以现在跟在时茧身边的还是只有沈行川一个人。
他看时茧脸色很不好, 忙问:“怎么了?谁的电话?”
时茧声音很冷:“我父亲。他告诉我, 联邦安全局那边传来消息, 督察队队长畏罪自杀, 尸体已经送去解剖了。”
沈行川大吃一惊:“什么?!他、他他他, 死了?!那我们后续的审讯和调查工作怎么展开啊!!而且真的是自杀吗,会不会是什么后背连中三枪之类的……”
时茧收起手机,已不再耽误, 大步流星走向停车场:“联邦安全局直属皇室,余维的手还申不了这么远, 基本可以断定是他自杀,但究竟是畏罪自杀,还是怕泄露什么迫于形势不得不自杀,这可说不准,我们现在必须马上赶过去。”
沈行川差点都跟不上他, 语速和步子一样紧迫:“你是觉得他自杀是怕自己会爆出比私相授受贪污腐败更严重的问题?可惜现在人死了,死无对证,不好下手啊。”
“他死了也没关系,尸体会代替他说话,而且一定不会撒谎。”
时茧长腿迈上车厢,沈行川则钻进驾驶座,几秒后原地便只剩下汽车尾气。
路上,沈行川还有心情问:“可我们只是军校生,算不上正式编制,去了不会直接被无视吧?还是说,你已经和时上将通过气了,到时候借他的身份进去?”
“……这你别管。反正没人会拦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时茧明显心虚了一下,但沈行川一向为他马首是瞻,也没发现他连眼睛都瞥向了另一边。
但其实时茧想到的是阿比斯·诺曼。
“有关杜鹃计划,私下的调查一直没有停下来过,这十几年里也抓到过一些知晓部分内情的间谍,但他们层级较低没有什么可供参考的情报,以我的身份很难公开活动,不过如果是你来做这件事就非常合适,如果你是他们的目标,那么他们迟早会在你身上漏出马脚;如果只是碰巧,他们并未注意到你,你作为一个军校生,私底下进行调查也可以做到祖国低调。”那晚在皇宫里时,阿比斯·诺曼也和时茧谈过正事,“我授予你的联邦之星不只是中看不中用的荣誉头衔,它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我的权柄,凡是有皇室势力的部门机构,凭借这个头衔,你都可以来去自由,甚至拥有与高层同等级的权限。”
这已经远超时茧的预计,但阿比斯·诺曼还是不无遗憾道:“其实我想宣告全联邦,你是我心属的皇后,那么你就可以拥有完全与我相等的权利,可惜识云或许更希望你能做他的太子妃,我这具身体也不能够再活很久,我舍不得你年纪轻轻就守寡给他当后妈。”
小妈是危险的职业,后妈更甚。
虽然知道自己“死”后整个联邦都会由顾识云继承,包括皇后,但阿比斯·诺曼的小心眼已经到了要自己针对自己的地步。
时茧无语:“顾识云不就是你吗,左手倒右手的事不知道你在纠结什么。”
阿比斯·诺曼微微一笑,指腹摩挲着时茧的侧脸,低声道:“如果你是我的妻子,又和他眉目传情,那自然是我吃亏;但如果你是他的妻子,我与你偷情,吃亏的就是他。你知道古时传说中的杨贵妃吗,我更愿意做他们口中强占儿媳的皇帝。”
时茧拍开他的手,有些嫌弃:“我现在是Alpha,联邦法律Alpha与Alpha之间不得通婚。况且,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也不只有你儿子一个,联邦最后究竟是谁的还是未知数。”
阿比斯·诺曼深情地看向时茧,笑道:“那当然是你,我的皇后,我的太子妃,我的……女王。”
“阁下请进。”
卫兵的声音打断了时茧的回忆,他礼貌地朝对方点点头,收回自己的身份件,带着沈行川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入联邦安全局。
沈行川倒吸口气,小步跟上,边打量着深更半夜仍灯火通明忙碌不休的工作人员,边小声对时茧说:“不是吧,我们居然这么容易就进来了?你这联邦之星的身份可真好用,以后肯定比你那个养兄有出息多了!”
医生说时茧的分化结果尚未稳定,随时都有可能再次进入分化热,对外仍旧宣称是之前二次分化的结果,沈行川不知道一个E级Alpha在军队能走到多远,但他知道时茧一定可以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时少爷,请跟我这边来,尸体现存放在解剖室里。”在来之前的车上,时茧就已经联系了相关负责人,早就在此等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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