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会比离开容易,甚至,会更难。没有人能保障幸福。
但是周宿从来不是畏难的人,他也从来没有得到过容易的人生。他破涕为笑,勾上手指:“能。”
谈起幸福,陆百宁有点担心儿子。
她敏锐地察觉到儿子最近的状态不对,两个孩子的感情也变得很微妙:“你和效禹还好吧?”
周宿也看了一眼接电话的背影,下意识地勾起唇:“我们挺好的。”
“效禹从小就很少让我操心,各方面也一直很顺利,没遇到过什么特别大的挫折,”陆百宁最担心的就是这点:“他可能需要一个适应自我的时间。你多谅解一下他吧。”
周宿完全不担心陆效禹,他看着陆百宁:“您会怪我么?在效禹哥哥这件事上。”
陆百宁明白他的意思。她把他揽到怀里,给他喂一口发糕:“我的儿子我知道,他第一天看你就不对劲。说实话,他能挨到18岁才找一个,我已经谢谢菩萨了。我以前真怕他未成年就搞大女孩子肚子。”
周宿忍俊不禁:“哪有那么夸张?他还是很有分寸的。”
陆百宁嫌弃地搓搓手:“基因这东西真不好说。你别忘了他身上还有谁的基因。”她喝了一口汤,补充:“你们还没有......那个吧?”
周宿捧着碗,热汤的蒸汽熏着他可疑的红脸,轻轻的他摇了摇头。
陆百宁对周宿比较有信心:“我在感情这种事情上呢,是没什么发言权的,毕竟我个人经验很失败。我觉得你应该比我强,效禹估计欺负不了你。”
周宿顽皮地眨眼:“那您就不怕我欺负他?”
陆百宁亲他的小鼻子:“是啊,我好怕啊。阿姨就这么一个黄花大儿子,给糟蹋了怎么办呢?”
周宿被她亲得发痒,躲闪不及发出咯咯笑声。
其实他也不是有百分之百的信心,但是至少能过了陆百宁那一关,他等于吃了一颗定心丸。
至于陆效禹,他不着急。只要他能待在这个家里,他们以后的日子还长。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周宿进入了年级前50名。虽然离当初定的“小目标”还有一定的距离,但考虑到坎坷多灾的学期过程,总体来说这个成绩算是能接受的。
发完卷子当天就放寒假。陆效禹因为进入了奥林匹克物竞赛省队训练班,所以一放学就要去省队报道集训。篮球队小团体约了周宿出去唱KTV,周宿和他们玩到了下午,但拒绝了晚饭的邀请。
在KTV分别后,周宿进了地铁站,转了一条线坐八个站之后到了大学城,在地铁站门口的小摊贩买了一个烤红薯。隔壁的卖花婆婆的簸箕里还剩下最后一束玫瑰花,极力向他推销,他下意识想拒绝的,犹豫了一下还是买了。最后,他拎着一捆廉价塑料银纸包扎的红玫瑰和一个烤红薯向大学城酒店走去。
一路上人越来越多,通道被流动摊贩的霓虹招牌点亮,一辆辆小车升着白气,食物的香味滋滋流窜。尽管冷,但冬夜的黑暗被抛在高高的头顶,并不曾压迫下来。人和人之间产生的温度、热闹和情绪,也就是人们常常说的“人气”,暂时地驱赶走了自然的残酷意志。
大学城酒店虽然叫“酒店”,其实只相当于一个招待所,不会比连锁快捷酒店舒服,大堂里甚至没有暖气。
周宿等了没十分钟等得烤红薯都有点凉了,就看到穿着各个学校校服的学生蜂拥从电梯口出来。他朝着走在后面的陆效禹挥了挥手。
陆效禹很意外他会来,他确实说过集训地址,但只是为了让他不要担心:“不是去唱K吗?怎么过来了?”
“接男朋友放学,不行吗?”周宿挑眉笑。
但陆效禹没有笑。他沉默地看着周宿手里那束有点干瘪的红色玫瑰花。
周宿把玫瑰花给他,然后把烤红薯分了一半:“没有刚烤出来那么热了,凑合垫一垫吧。我在西提岛订了位置,到了再吃好的。”那是陆效禹喜欢的餐厅。
陆效禹有点尴尬地把花和烤红薯接过来,刚想开口说其实你不用这样,就见周宿把头半埋在厚厚的围巾里,耳垂还有点粉红,暗示了他其实也是紧张的,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淡定。
话在唇边绕了一圈终于还是没说出口,他把红薯捧在手心里咬了一口,很甜。
他们一起走回地铁站去。
陆效禹委婉地说:“要不还是回家叫外卖算了?我妈说最近好像有新的流感病毒,让我们少在外面待。”
周宿斜乜他:“你退步了,陆效禹。我觉得你能想出一个比流感病毒更好的拒绝和我约会的由。”
“只要让你知道,我是在拒绝,就够了。”
“如果我不接受拒绝呢?”
陆效禹呼出一口白气,这白气很快和周围摊贩的热气融合到一起:“真的没必要这样,周宿。我......”
周宿突然停下来,用一种凌厉的严肃的语气说:“你最好想清楚接下来要对我说的话,陆效禹!想清楚再决定要不要说出口,不要让我对你失望。”
“我以为,我已经让你失望了。”
“我从来没有说过你让我失望,是你自己在幻想,你让我失望了。”
“不是幻想,是事实。”
周宿真的生气了:“什么事实?就因为一次,就一次,我有困难的时候你没帮上忙,你就觉得自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垃圾,配不上当我男朋友?是这样吗?你真的这样想?你这个全省奥林匹克物竞赛第二名、省队精英班成员、年级前十的天才大脑,想了一个月,就得出这么一个弱智结论?我看你也不用集训了,训什么训?你这个废物考不上的!”
陆效禹被他劈头盖脸骂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周宿迈前一步,伸手揪着他的领子,猛地把他的脸拽到自己的跟前:“我告诉你什么是事实,陆效禹,事实是我在人生最混乱、前景最迷茫、压力最大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天才。我和他非常相像,我们有相同的背景,相同的思维方式,相同的行事作风,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知道我在想什么,并且他在了解了我最糟糕最难堪的一面之后,仍然没有离开我。他是我人生中发生过的最好的事情之一。最重要的是......”
他因为说话说得太快了,情绪激动,脸色又红又亮,焕发出惊人的光泽。
陆效禹感觉到从他口中不断涌出的热气喷在自己脸上,还带着烤红薯的香气。
然后,周宿说:“最重要的是,我喜欢他。”
“我喜欢他。这才是事实。”
陆效禹的心脏在那冰封许久的胸腔里沉重地跳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切实地听到了,不是幻觉,是真实的,在外套的第二颗纽扣到第三颗纽扣之间,那个肋排形成的牢房深处,仿佛冻结的胸腔里,传来噼里啪啦地爆裂声。那种炸开来的,呼之欲出的感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视线里只剩下周宿快速开合的嘴唇,嫣红的秾艳的丰润的,红石榴一样的嘴唇,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们过往的每一个吻。让他忽略了对方也正在看着自己的嘴唇。
“最后一次机会,”周宿像是耗尽了耐心:“你再不亲我,以后都别想碰我一根手指头。”
陆效禹一把揽住他的腰,往怀里一按,嘴唇咬了上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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