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寄还是没有回答。
林思弦又问:“你家营业执照违反哪项条例啊?昨天我姨父也没给我解释,不知道我要不要打电话问一下。”
陈寄开口打断他:“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林思弦把烧烤放在一旁,正色道,“关心和帮助同学,希望大家都能好好学习。”
在陈寄没回答之前,林思弦忽地没有憋住,笑了。
“正常情况下我会这么回答的,”林思弦说,“但你那天说很讨厌说谎的人,怎么办呢?”
陈寄还是那句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窗外是属于校园的黄昏,半开的窗户将余晖投射到晃动的书页上,形成流动的拼图。
林思弦说:“十分钟。”
陈寄没懂:“什么?”
林思弦用手指了指头顶上的钟:“距离他们吃饭回来,还有十分钟。”
“所以?”
“你就站在那里,就这么看着我,”林思弦双手撑在身旁,“持续十分钟。”
第13章 真心换真心
春末的风温度不冷不热。
陈寄站在原地,似乎明白了情况,略有嘲讽地反问:“就因为我说没把你放在眼里?小学生也不至于那么幼稚。”
林思弦回望着他。陈寄穿了一件黑色短袖,尺寸偏小,骨骼在布料上顶出轮廓,细看发现手肘和锁骨上有几道微小红痕,之前那场架他也不是完全没受伤。
他特意没穿校服,看起来做好了继续以肢体语言解决的准备,譬如原地不动让林思弦痛殴一顿,来换取那张营业执照。
但林思弦显然没有让他如愿:“幼稚吗?好像是有一点。那你也可以不做,选择权在你。”
十分钟,六百秒,三首歌,四分之一节课,不短不长的时间。
林思弦不知道自己在陈寄眼中什么样,陈寄情绪几乎不外露,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但林思弦并不在意。他们离得不算近,他没办法从陈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倒影,但他知道他肯定真实存在于陈寄视野里。
没有人计时,同班同学推门而入的谈笑声成了天然闹钟。
第三个进来的是语文课代表,他嗅到了一丝战场的气息,又敏锐道:“两位同学在干嘛?没发生什么吧?”
林思弦又很礼貌地回复他:“之前我跟陈同学有点小误会,刚才偶然聊了点心里话,将心比心,误会已经解除了。”
他从讲台上下来,走到陈寄旁边,略微抬头,送给他一个很灿烂的笑容:“我们以后就是朋友啦。”
林思弦在第二天夜晚接到了姨父的电话。
姨父对他向来都非常客气,每次家庭聚会时都会以不同的形容词来夸赞他,来电时也并没有直入主题,而是先嘘寒问暖了几句,才委婉他跟陈寄在学校是不是关系很好。
“还不错,”林思弦说,“他们家很困难吗?”
“是有些难处,”姨父大概花了一天时间在庞总跟林思弦当中权衡,并且做好了决定,于是对于陈寄家庭的描述多了怜悯与仁慈,“他母亲靠这个店独自抚养一对兄妹,听说还有个老人在医院住着,不久前还因为医疗费产生了点纠纷。”
在林思弦的引导询问下,姨父多讲了一点内容。陈寄他父亲以前是电子厂员工,几年前的一个深夜,送完醉酒的领导,自己独自骑摩托车回家,路上疲劳驾驶出了事故离世。
原来他父亲的死因是这样。林思弦突然回想起陈寄在跨年那夜的酒吧门口,看垃圾一样的眼神。
通话的最后林思弦说:“姨父,营业执照没问题的话,你平时定期派人去他家店里看看吧,关照关照,医院那边也帮忙看看,我学习忙,没事帮我送个果篮。”
姨父答应了,再度夸奖他:“思弦,你人心善,未来肯定会有福报。”
林思弦当然没打算做慈善。所谓的关照不过是提醒。告知陈寄所有的果篮都有标价,而这些价格都需要陈寄来支付。
这个道理他跟陈寄都很明白。
按照常规说法,形成一个习惯需要二十一天。但大约陈寄天赋异禀,或者好学生适应力比较强,林思弦第二次叫他的时候,他没有再对林思弦的要求提出任何质疑。
林思弦让陈寄帮他做了两天的数学和英语作业,并且要错得恰到好处,陈寄没有回答好或者不好,林思弦也没有苛求他的回答,但在第三天早上,林思弦还是在自己桌上看见了完成好的四张卷子。
大多数时候,林思弦让陈寄完成的都是这一类常规的需求。
譬如在排队很长的小卖部替他买一瓶果汁,譬如在课间帮他骑车去三公里以外的电影院买一张电影票。
偶尔也有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指令。
那一周林思弦看的是一部文艺电影,末尾画面上出现了很长段的文字,引用了西方一位作家的几句诗歌。林思弦在网上查到了作家的一本诗集,让陈寄去图书馆帮他借这本书。
“学校图书馆没有这本书,”陈寄去完之后告诉他,“管理员说只有区图书馆才有,但是学生办不了那里的借书证。”
林思弦很快就想到了解决方案:“那你去帮我把那几首诗抄下来。”
“林思弦,”陈寄平静地提示他,“你在网上就可以看。”
“我知道呀,”林思弦说,“但我不喜欢在网上阅读。”
三天之后,林思弦得到了他需要的东西。他很熟悉的字体誊抄的几首陌生的诗,写得很工整,连一个错字都没有,只有几笔写得太重,将那几页白纸戳出了几个小洞。
*
娄殊为最近觉得这个世界出了一些问题。
自从之间打架事件以后,他受到了非常严厉的惩处——没收了游戏机和零花钱。
事态严重到他都开始思考人生,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我的爱情在哪里,我的零花钱又在哪里。
好在最近他还是借学校参观铁路纪念馆要买纪念品的理由,要来了一小笔可以支配的金额。
排队上大巴车时,他一边往游戏里充值,一边检视车上的座位情况,好消息是同学们很自觉地为他们留出了最后一排连坐,坏消息是一眼就看到了罪魁祸首,跟他打架的陈寄。
娄殊为挪开目光,眼不见为净:“那我们还是老规矩?坐右边——”
规矩都没讲完,他看见林思弦非常自然地坐在了陈寄旁边。
娄殊为还没组织好词句,林思弦贴心给出解释:“这次我想坐前面一点。”
仔细想来,事情是从他回学校那周开始变得奇怪的。
前不久娄殊为流感病了一周,又装咳嗽躺了第二周,半月后终于不得不回校,当天就察觉有所不对。
他原本在跟林思弦谈论假期计划,正在抱怨自己资金短缺时,陈寄无声出现在他们面前。娄殊为顿觉膝盖一疼,但气势要摆正:“你干嘛?”
陈寄没有理他,只是非常利落地将一瓶巧克力牛奶和饭卡放在了林思弦桌上,之后转身离开。
娄殊为惊觉这世道越发离奇,下毒都这么明目张胆。
林思弦将吸管插入牛奶中,很轻地抿了一口,并没有被毒死,还能跟他说话:“你继续讲。”
再比如此时此刻。娄殊为跟小魈坐在最后一排,无心看风景,只审视着林思弦跟陈寄的座位。
前面有个高个,视线有遮挡,不过娄殊为还是看见林思弦在跟陈寄搭话,陈寄目视窗外,不知道有没有回答。
车启动的瞬间,林思弦将手里一团白色的东西举到陈寄面前,娄殊为知道那是他的有线耳机,还知道他非常厌恶绕成一团的有线耳机。林思弦很讨厌收拾东西,娄殊为曾见过他扔掉了很多懒得打理的、才买一周的昂贵物品。
但娄殊为没见过这情景——他看见陈寄将耳机接了过去,慢条斯理地解开,然后又递回给林思弦。
娄殊为伸手掐小魈的时候,自己胳膊也感受到一股剧痛。他们俩呲牙咧嘴地对视,互相确认彼此没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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