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林思弦依旧无法入睡。又顺着时间将于蕊主页往下翻,没多久便翻到她丈夫的帐号。点进去看,最新一条发布在上个月,似乎在跟另一位女性同游意大利。下面的评论争吵出上百条,有人抨击他有亡妻还另寻新欢,也有人反驳于蕊已经去世好几年,昔日恋人也有权重新开始新生活——“讣告里说两人谈恋爱时已经诊断出重症,明知活不久还结婚本身就有点自私啊,他够负责了吧,难道还要因为一纸承诺付出自己的一辈子吗?”
林思弦不想再看,关掉了网页,准备锁屏时突然接到陈寄来电,此时右上角时间显示凌晨一点半。
没有挂断,也没有接听。林思弦只是注视着来电持续了十几秒后结束,没有追来第二通。仿佛一个人只是随便打打,另外一个人也已熟睡。
在语文课代表不厌其烦让娄殊为转达了三次邀请后,林思弦还是答应了去他的婚礼。课代表大学读的本地师范,毕业后就留在四十六中教书,跟昔日老师成了同事。
婚礼也就在四十六中附近新开的奥兰酒店举行,还贴心地为外地宾客承包了一晚上酒店。
闲来无事,林思弦比婚礼来得早一天。四十六中的校门翻新过,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样貌。林思弦闲逛赶上周五放学,校门里学生说说笑笑,结伴而出。那个路灯还没有拆,是唯一和印象重合的旧物。在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林思弦好像看到十七岁的陈寄手里提着麦知面包的纸袋,不太耐烦地在原地等候。
虽然语文课代表尽力邀请了很多旧友,但婚礼当日实际来的高中同学也没有太多,毕竟只是一个普通周末,在外地的往返成本太高。这倒让林思弦安心不少,虽然因为苏红桃跟娄殊为他决定尝试坦然面对熟人,但如果人来得太多,他还是多少有些戒备。
不知是不是现在教师难当,语文课代表看起来苍老许多,但熟悉的亲切没变:“思弦,谢谢你赏脸,我们都多少年没见过了。”
林思弦也温柔地回应他:“我的错。恭喜啊。”
高中同学被安排在一桌,有人问起林思弦现在在做什么,他用准备好的说辞从善如流回答:“还在圈边挣扎着,拍点小角色。”
对方追问:“不该啊。当时你在学校这么有名,以为早该在APP推送每天看见你的名字。”
很多话听不出在嘲讽还是真心实意抱不平。林思弦现在也不想探究:“正常吧。没什么观众缘。”
话说到这儿对方也只能顺着往下接:“那是观众没眼光。”
婚礼流程很常规,两家父母发了段言,交换完戒指就开席。一桌旧识边吃边聊,聊的也只能是往事或者共同认识的人。
娄殊为聊到小魈,说他之前留学在国外玩乐队给自己剃了个光头,天天被洋人误认为是少林寺的。提到留学,突然有人提起:“我记得袁寻好像也去美国了,还有人跟他有联系吗?”
“没有诶。他好像是三四年前去的吧。我听说他那会儿好像工作都找好了,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走了。”
“走了好啊,省得在这里九九六。”
“但离家人很远啊。哦不过说到这个,我听说他好像跟家里出柜了?”
“啊?去了国外突然这样了吗?”
“不知道诶,难道他在高中的时候也是……?他那时候跟谁玩得好?”
“我跟他关系一般。他那时候好像挺喜欢找陈寄的。”
“我靠,这名字也好久没听过了,这人也是万年不发朋友圈的。他现在在做什么?”
“等一下,他好像来了。”
林思弦闻言夹菜的筷子一顿,说曹操曹操到,陈寄竟然真的出现在大厅门口。他简单穿了件卫衣,先跟主人公打了个招呼,走过来在这桌的空位上坐下。
“不愧是咱课代表,结个婚连百年不见的人都来了。陈总现在在哪儿高就啊?”
林思弦用筷子拨着扇贝的壳,听见陈寄说:“都是上班,每天写点东西。”
这句话很广,听起来像在搞新媒体运营或者文案。陈寄依旧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真正职业,或许哪天真有演员在网上传了他的照片,这件事也会被发现,但至少不在今天。
没聊几圈,新人过来挨个敬酒。新郎脸都喝红了还是一饮而尽,吞吞吐吐地问陈寄:“没带家属过来啊?”
陈寄说自己开了车,以水代酒:“没有家属。”
“不会还是说什么不想谈恋爱之类的吧,”新郎记忆力好,散伙饭几句话记到今天,“你看看在场的,除了你跟思弦,都是谈婚论嫁的了。”
“那倒不是,”陈寄勾勾嘴角,否认了,“就是平时太忙,顾不上,别耽误人家。”
整场饭下来,林思弦也没跟陈寄对过话。在场的就属他俩话最少,也就他俩没沾酒。最后其他人喝得路都走不稳,两个清醒的人帮忙一个一个给送上车。
负一层的停车场再没其他人,林思弦问陈寄:“你真开了车?停这一层?”
“又不住这儿,哪里来的车,”陈寄说,“不想喝酒胡诌的。”
林思弦没料到:“你怎么也开始说谎了。”
陈寄看了眼表,没有接茬,从兜里掏出那张面包储值卡递给林思弦:“前几天为什么没接我电话?”
林思弦把那张剩五块钱的卡接过来:“太忙了。忘了。”
“是吗?”陈寄平淡道,听不出有没有相信这个说法,“劝你以后还是接一下,有可能云简叫你出来吃饭。”
林思弦知道他在说《黄昏谋杀案》的事情。
他很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告诉陈寄:“这事儿不用了。”
陈寄视线扫过来:“确定?”
“嗯,”林思弦朝他笑了一下,“确定。”
在过去这段时间里,每当想到自己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来要挟、诱骗陈寄跟他发生关系,林思弦便心神不宁。
“你到底想我怎么样”,陈寄说过的话一直萦绕在心间。他迫害陈寄的事情实在太多,才换来陈寄对他无止尽的迁就与关怀。
他真是会挑人,连娄殊为这样的人跟人一夜|情都会找回良心负责,更遑论陈寄。在很多心乱如麻的夜晚,林思弦又想自暴自弃,就这么倚靠着陈寄施舍的好处过活——什么都有了,戏也有了,生活也不愁了,念念不忘的温情也唾手可得。
但听到娄殊为提及陈寄过去的艰难,想到或许因为一己之私,让陈寄这些年没能谈上一段正常的恋爱,林思弦始终于心有愧。
他对陈寄的渴求从一开始便走上歧途,但他还是想尝试修正,尝试让它变得体面一些,能让自己有机会堂堂正正向陈寄坦白,或是在陈寄未来与别人携手时能光明磊落送上祝福。
明明给陈寄说过很多次放过他,又一次一次食言。口中的承诺没有意义,至少要从实事做起,从《黄昏谋杀案》做起,从停止向陈寄乞讨做起。
想到这里,林思弦突然对陈寄说:“抱歉。”
陈寄问他:“什么?”
“就之前的很多事情,”林思弦说,“我是不是还没正经给你道过歉。”
陈寄沉默了半晌,回答:“你把我微信认成别人的时候说过,你说后悔招惹我。”
“这样啊,”林思弦说,“我偶尔也还挺有良心的。”
他太爱说谎,陈寄不得不向他确认:“这句是实话吗?”
“是,”林思弦回答他,“刚才新郎敬酒的时候,说希望你未来能活得很好,累了这么多年该有个人好好照顾你,我也真心实意这么认为的。”
前面车灯亮了,骤然袭来的光让林思弦下意识闭眼,没能看见陈寄的表情,只听他在停顿后,以一种林思弦无法解构的语气道:“好啊,谢谢你。”
第42章 在一起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林思弦又回到了拍《日落而息》之前的生活。除了偶尔在群里跟扶满和苏红桃聊天,不过他俩分别进了不同的组,所以消息总是有延迟,聊天的频率也下降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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