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哥,以后你可别喝酒了,太危险了,各个层面,”胡小路嘴张合半天,最后苦口婆心道,“喝完也别找我,我下次宁愿去扶十个姑娘。”
胡小路将更新完的417房卡撂下,说要去帮忙拿盒饭,匆匆离开了房间。
林思弦站起身来,把自己的衣服裤子穿好,对着镜子仔细检查了一遍,还好,身上什么痕迹都没有,昨晚就是纯睡觉。确认完这一点之后又自己觉得荒谬,陈寄对自己这态度,昨晚提供张床已经是仁至义尽,说不定还是怕在胡小路面前暴露更多不体面的往事,担心其他的实属荒唐。
林思弦惯性地将换下来的T恤往床上一扔,又发现它乱得与这垃圾桶里没垃圾的房间格格不入,最后象征性地将它对折两次放在床头。
准备离开时,林思弦脚又停住。
现在这个空间里只有自己,胡小路和陈寄都不会来,隔着那道门,里面发生的事谁也不会知晓。考虑到这一点,林思弦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站至衣柜前。
大概陈寄回去的时间不会太长,所以大部分外套都挂在里面,没有随身带走。最外面那件就是开机宴那天的黑色冲锋衣,后面跟着几件也都是深色系,一点鲜艳的颜色都没有,基本上都是一个牌子,品牌名林思弦听过一次,不是奢侈品,但以品质好出名。
鬼使神差的,林思弦凑了过去,很轻地闻了一小口——还是一样的洗衣粉加草药味。
他没流连太久,把衣柜门合上,又默不作声走到书桌前。一摞叠得方正的A4纸放在中心,上面压了几本书,都是英文原著,林思弦只能看懂其中几个单词,什么戏剧或者原理。
书旁边有个台历,标着云简传媒的LOGO。台历上有几个日期被圈了出来——17号母亲祭日、24号陈烁体检、28号拿陈烁体检报告……台历上也贴了便签纸,写着这一趟回去要做的事情,除了开会还有换电子锁加去银行办理保险登记,还写了一个“谢的合同”,不清楚具体指代什么。
林思弦无故想起高三时无意间听到一位女生在劝说她的同伴不要给陈寄写信,因为他处理情书的方式都是最冷淡的那一类,没有回信也没有任何言语表示,想必谈起恋爱来也有冷暴力的潜质;林思弦闻言在心中否认,陈寄对他在意的人是最大限度的尽心尽责,只是这个范围太过狭窄。这一点这么多年来也没有任何变化。
百分之二电量的手机身残志坚地响了,林思弦接通。
“喂?思弦?”苏红桃声音像要改行唱死亡金属,“你在哪?”
“房间。”
“你还好吗?我头要裂了......”
“我还行啊,你需要止痛药吗?”
“算了,今天我没日程,我睡会儿,”苏红桃说,“你最后一场是什么时候,今晚吗?”
林思弦说:“改到明天了。”
林思弦最后一次拍摄是他在剧中倒数第二次出现。比起上次那场群戏,这回的任务要简单很多,只是又一次跟谢洛维的对手戏而已。
剧情也不复杂,花花公子与男主对峙,男主第一次在正常状态下暴露出凶残冷漠的人格。这一幕也是原著里没有的部分,为了影视剧的观看流畅性而增加的过渡戏份,毕竟书中有完整的心理描写,读者能理解为何男主大开杀戒,改编后得靠画面和对话来推进。
拍摄日一如既往地天阴,拍摄进行得也不算顺畅。倒没有其他的捣乱因素,只是涉及情绪变化的情节,太考验演技和配合。
花花公子走到电工面前,嘲讽道:“为什么不长记性呢?我明明给过你机会了。”
电工突然从黑暗里抬头:“你以为你看起来很潇洒吗?你以为你高高在上,但不过是仗势欺人的一条狗罢了。”
花花公子一顿,随即愤怒:“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Cut!”
宁沛第四次叫停,依旧不是很满意:“小谢,有点太做作了,台词也没感觉;小林,你没有情绪变化。都调整调整。”
林思弦喝了口水,天色有点晚了,能感觉到在场的人都随分钟递增的焦虑。
叫完Action,林思弦第五次走到对方面前道:“为什么不长记性呢?我明明给过你机会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谢洛维突然改了台词:“你以为你看起来很潇洒吗?你狂妄只是掩饰你的无能,你嚣张只是补偿你的恐惧,你以为你高高在上,但在所有人眼里你可悲至极。”
林思弦始料未及,现场怔愣在原地,一秒后才想起说自己的台词:“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拍摄结束,宁沛相当满足:“表情和台词都很自然。”
助理过来送水,化妆师来补妆。林思弦依旧有些魂不守舍,问谢洛维:“你改了台词?”
“是,”谢洛维问宁沛,“可以吗导演?我自己加了两句。”
“我觉得加得很好,”宁沛说要再问问其他人意思,又反问,“你自己想的?”
“不是,”谢洛维摇摇头,“前几天跟陈编对剧本,他随口说可以加这两句,但又没修改原剧本,我其实觉得加得好,所以刚才就用了。”
林思弦看到两位化妆师交换了一个难以言喻的笑容。
他无从参与八卦的隐秘之欢,还在琢磨刚才那两句台词。
这个难关迈过后,剩下的都水到渠成。
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他们结束了这场戏的拍摄,林思弦也在《日落而息》彻底杀青。
这部剧小角色众多,也没精力为他们的完工举办什么庆祝或仪式,宁沛过来跟林思弦寒暄了几句,作为导演和演员的告别,也作为林思弦与这个角色的告别。
林思弦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最多不过是一种庆幸,自己总算是拍完了一个有名字的角色。
等回到酒店时却被苏红桃一个电话叫到二楼露台。林思弦疑惑前去,推开门看到小胖子用报纸包了些叫不出名字的花递过来:“恭喜恭喜,杀青大吉!”
林思弦今天第二次愣住,这次反应了整整三秒,才把花接过来:“谢谢。不过你们从哪儿摘的?不会被主人骂偷摘吧?”
“没有,”小胖子实话实说,“都是路边采的没人要的野花。”
“怎么说话的,”扶满踢他一脚,“这叫大自然的贵赠。”
苏红桃:“馈赠。”
“我当然知道,”扶满翻个白眼,“我故意这么说的。”
林思弦真心实意地笑了,第二次道谢:“谢谢你们,真的。”
林思弦是这四个人当中第一个杀青的。扶满买了四罐啤酒,苏红桃仍心有余悸,一口都不肯喝,林思弦倒喝了半罐,被苏红桃强行中止。
晚风吹得人无端舒爽。苏红桃问林思弦:“你准备哪天走?多留几天不?”
“不了,”林思弦摇摇头,他还要回去为他的经济情况想办法,但此刻也没说那么多,“明下午就走了,等回去后咱们再聚呗。”
翌日中午,林思弦收拾好自己不多的行李,站在窗台上最后俯瞰了一眼昔关。春天来了,掉色的横幅还在,除了新长出来的树木枝叶,一切都跟一个月前没有变化。来的时候很诧异怎么有这么落后的县城,等真正走时突然有些留恋。昔关好像一直在等待,等人来,等人走,用最落魄的样貌慷慨地接纳每一个人,
走之前林思弦跟每位领导打了招呼,最后到了李主任的房间。
李主任听闻他下午便走觉得不可思议:“怎么这么早就走?”
林思弦玩笑道:“省几天房费。”
“不跟陈编打个招呼吗?”李主任问他,“他本来该昨天回来的,听说审片那会进行得不是很顺利,今早才解决完问题,晚上就落地了。”
林思弦听完笑了笑:“陈编比较忙,我回去后给他打个电话道谢好了。”
周转一圈,林思弦回到房内,检查有没有落下的东西。
最后才拔下充电器,跟放床头那新买的姻缘符一块塞到背包里。想看看天气,用了有些年头的手机一直卡,林思弦习惯性地上划关掉所有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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