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太滑稽了,林思弦又硬着头皮补充道:“我没有开玩笑,最后一次。”
这一次我什么都知道,这一次我绝不说那些愚蠢的话。
陈寄还是没有出声。
林思弦知道,他在陈寄这里毫无信誉可言,出尔反尔、反复无常,最后一次从来都没能成最后。
林思弦还知道,他应该做一些他不擅长的事。有时候选择低头不是因为示弱,不是因为妥协,而是不能再次遗失那些不想遗失的东西。
但他太缺乏经验,实在不知该怎么下手,深思熟虑后终于以细若蚊蝇的声音道——
“求你。”
“地址。”
他们在同一秒投降。
第49章 偏差
陈寄挂断电话,重新拉开房门,回到刚才的会议室里。离开时里面还是一潭死水,每个人面如死灰,回来时整个春回大地,解放区的天倏然就变晴了。
李主任看他回来,特意过来跟他解释,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色:“通过了,刚才王副派人回电,说你最后提那个方案他们通过了。”
“早干嘛去了,”宁沛点了根烟,吐出一口畅快的气。因为审片那边一点突发的小状况,几个人在这房间里磨了快五六个小时,现在矛盾解决,他还是忍不住要骂几句,“朝令夕改,言而无信,真当别人时间不是时间。”
“他们这样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生什么气,至少事情解决了嘛,”李主任安抚他,又转头问陈寄,“这么晚了,刚才谁跟你打电话呢?”
陈寄不喜欢说谎,但这个场合也不适合直白,最后有所保留地回答:“一个演员。”
“谁啊?”宁沛抽着烟问他,心情舒畅后话也变多,之前他也见过不少半夜演员联系他或者制片想谈资源加戏之类的情况,又评价道,“真没点礼貌,这大半夜的。”
“确实没礼貌,有什么事不能白天谈,”李主任一边拿过自己另外一只手机,终于有心情回之前囤积的消息,一边附和宁沛,“你看人家小林就很懂礼数。”
宁沛问:“哪个小林?”
“林思弦啊,”李主任说,“白天给他打了个电话没接,知道现在时间晚了也没有直接回电,又特意发了条微信来解释,人就挺会处理的。”
陈寄把桌上自己的电脑合上,喝了一口旁边的矿泉水问:“还有事没?没事我先走了。”
陈寄等电梯的时候又看了一眼手机。林思弦在半小时前给他打了一个持续五十八秒的电话,没有任何铺垫,也没有任何合理的理由,开门见山地让陈寄去找他。
陈寄很好奇李主任如果收到“非常懂礼数”的林思弦这通来电会说什么。虽然他很清楚林思弦不会这么做,他一向在别人面前很懂分寸也很知进退,高中时还偶尔犯懒麻烦同学帮他做值日,但做完也会送东西补偿,而这几年,尤其是之前在剧组里,所有人对他的评价都是善良温柔无公害。这通电话只有打给自己才会出现。
不过跟之前相比,今天的林思弦还是多少有些奇怪。陈寄问他地址,他本脱口而出“我在”,忽又停顿了,最后很商业地提出,让陈寄明天来一个咖啡馆跟他见面。
这不太符合林思弦一贯的作风,他在自己面前很少有预告,总是“陈寄你现在过来”,或者“没想到吧我们又见面了”。不过更奇怪的是,林思弦竟然说了“求你”。
那句话轻得但凡风刮一下也许都会被遗漏掉,但陈寄还是听见了。
太奇怪了,陈寄听过很多次这两个字,却从没想过它们会出现在林思弦口中。
陈寄一时之间啼笑皆非,觉得奇怪、荒谬也有一种痛快,但又不得不陷入思考,林思弦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非常棘手的处境,才会一反常态地向他示弱。
陈寄不喜欢反复无意义的揣测,于是在坐上李主任派来的车时,便又给娄殊为的电话回拨过去。
离上一通电话才过了半小时,这次也很快就接通。陈寄直截了当地问:“你在哪?”
手机里传来动次打次的音乐,和娄殊为茫然的声音:“啊?陈寄?我在,我在开车啊,有什么事儿吗?”
陈寄停顿了一下,重新组织了下语言:“好久不见。林思弦在哪?”
“林思弦?你怎么知道他刚才跟我在一块?”娄殊为不懂什么情况,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他这会儿在医院呢。”
“医院?”陈寄问,“他什么病?”
娄殊为斟酌了一下回答:“被我撞晕了。”
两个人沉默了几秒,娄殊为立即为自己辩解:“不是,主要是医生说他作息不规律营养不良,本来就比较脆弱,只是刚巧我这人比较强壮,不小心撞他一下,他就这么倒了。说实话我其实也吓惨了,本来撞不上的,是他突然往后退了一步才撞上的......”
为了被判无罪娄殊为能作一万字陈述,陈寄没心情听完,打断他:“我知道了。林思弦在哪个医院?”
挂断电话后,陈寄看着短信里发过来的地址,叫了声司机:“劳驾换个地方。”
医院不算近,陈寄到的时候已是凌晨,整栋楼里都没有几个人。毕竟是娄殊为出的钱,林思弦住的是单人病房,陈寄推门而入,发现病房中这人已经睡着了。
陈寄站在他床头,在很微弱的光线里打量对方。
这是他第三次观察林思弦熟睡的模样。跟前两次一样,林思弦睡着时是真正的“人畜无害”,很安静,不会乱动,喜欢侧躺,把脸埋进去,双手会将被子抱得很紧,呼吸又轻又缓,营造出一副非常脆弱、非常需要人照顾的假象。
林思弦一向睡眠很浅。门没关严,门外有个护士推着东西过去,留下一点杂音,林思弦便皱了皱眉,头又往更深处埋。那床被他抱着的被子随这个动作,掉了一个角在地上。
陈寄上前去把落下的那一截被子捡到床上,想了想又过去把病房的门关紧。
这一串动作都很轻,基本上没什么声音,但回去时林思弦还是醒了。他稍微起来一些,房内没有开灯,窗外很亮所以分了一点光线在他脸上。他用力眨了一下眼,以确认现在是现实还是梦境,不知道确认的结果如何,最后只安静看向陈寄。
陈寄揣着兜站立于原地,任由两个人四目相对。
似乎两个人能沉默到天明。最后林思弦还是先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才醒的原因,他嗓音带一点沙哑。陈寄回答他:“娄殊为告诉我的。”
林思弦停顿了一下:“我没想让你大晚上过来。”
陈寄问:“怎么弄的?”
林思弦想了想说:“没休息好。”
这个姿势应该让他有些难受,林思弦试图将自己再撑起来一些,被子上的手机滑落在地。陈寄走过去帮他把手机捡起来。
递过去的时候林思弦却没接,很突然地提到另外的事:“高中的时候我是不是也病过一次?那天我在形体房睡着了,以为会直接睡到第二天早上,结果你突然来了。我那时候没想过会见到你。”
他像在跟陈寄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我刚才也没想到会见到你。”
陈寄直接把手机放他床上,问:“所以呢?”
“没什么,突然想起来而已,”林思弦朝他笑了笑,“帮我接杯水吧,有点渴。”
房间里没有杯子,陈寄要到走廊里用纸杯接水。回去的时候林思弦什么也没做,还是在原地看着他。
今晚林思弦实在有些反常了。陈寄从接到那个电话开始,就一直在思考林思弦到底遇到什么困难,或者需要他做些什么,毕竟陈寄对林思弦的意义就在于此。
陈寄知道自己不该来这一趟,那个向林思弦坦诚的雨夜里,他是真的做好了彻底放下的决心和准备。甚至向林思弦问地址的那一秒,陈寄也只是好奇林思弦这次要求见面的原因。他没有打算再度听之任之,如果是不愿意的事他决意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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