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有人依旧在劳动,那只是因为单纯的热爱,单纯的理想,而并非赚钱养家。他们有人不在劳动,也无人苛责,无人逼迫他们承担起责任,不要虚度光阴。
他们人人都在按照自己最想要的生活方式生存着。
从某个角度说,这堪称是所有预言家口中最高等的人类社会发展程度。
但这样一个社会,却出现了这样一个犯罪率极高的奇怪问题。
“我觉得这个问题非常严重,伍德教父。”
一名卷发女人开口道:“但我们发现这个问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我们对此无能为力。我们不缺金钱,不缺富足的精神食粮,但我们之中依然会有人选择去犯罪,去破坏这个美好的社会。这真的是令人想不通的行为。”
“人类的思想与心理是最捉摸不定的怪物,无法控制。如果说有什么可以真的控制这些,我想,那只有神明。”
教父道:“神明?”
在这个疑问的短句中,所有在座的人不约而同地低头,看向了自己桌面上的那本一片空白的书籍。
这本书原本该是一本圣经,或者随便属于某个信仰某个宗教的什么典籍。但这本书并不是。
“我们缺少信仰,我们没有神。”
又有一个人说:“我认为可以从这个途径来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法。我们需要一个支柱,各种意义上的。”
烛光跳动着,映着这个人的五官,明明灭灭。
莫名地,King从这个人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奇诡的笑意。
这让他联想到了之前见到的很多东西,不祥的预感越来越盛。
但是不出所料地,这个人的提议遭到了大部分人的强烈反对。他们认为真正发达的社会文明必然是淘汰了神明存在的。人类的命运需要由自己主宰,并不需要虚无缥缈的信仰。
这场讨论最终也没有得出一个结果。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主张和道理,并且十分坚持。
教堂内的聚会不欢而散。
King谨慎地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等所有人都一一离开后,才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探索下这间教堂。
少年已经诡异地不见了,King并不能肯定这是他的幻觉,还是这局游戏的某些设计。但眼前的这种奇特场面,他必然不可能放弃线索。
可就在他刚刚拿着烛台,站起身时,教堂的门再次被推开了。
方才离开的那批人又步履匆匆地涌了回来。
不。
或许应该说,这并不完全是刚才那批人。
他们已经换了一身装束,脸色也比之前憔悴了很多,个个都显得疲惫又焦躁。他们仿佛没有注意到King的存在,而是仪态端庄又非常匆忙地落了座,再次开始了一场有关犯罪率的讨论。
“伍德教父,我觉得事态已经非常严重了!我们不能再坐视不理!法律与警察已经无法再约束这群疯子了!他们已经疯了!”
“我收回我之前的提议,伍德教父……加强法律的严苛程度并不能挽救任何事情!但我们必须有新的方法,我们不能任由这件事这样发展下去,这会毁了我们的人类社会!”
愤慨激动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教堂,好半晌才渐渐息止。
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再次轻轻响起:“我还是坚持我之前的看法,伍德教父,还有诸位。我们需要信仰,需要一位神明。”
“当然,那是一位需要‘束缚’的神明。”
第106章 眼见
神明在很多人眼中并没有具体的定性,但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神明,那就是无所不能。
这并非是一件简单的事。
没人见过神,也谈不上去将他请落人间,让他垂怜悲苦的人类。
所以再次地,这道声音被压制了下去。
又有很多新奇,并且听起来非常有用的办法被提出来。这个社会剔除掉了那些愚蠢的杂鱼,只剩下各界的精英,他们出色,完美,也拥有非常人般的头脑。
King甚至在其中听到了通过基因分析和筛选,来消灭犯罪因子和劣根性的提议。
并且后续其他人的回应证明,这并非是无稽之谈,竟然在现有的科学水平上具备一定的可行性。
这让King对这个沉浸在古老油画质感中的世界和社会,有了一种奇妙的认知。它或许并非属于任何一个他所能知晓的地球的历史阶段。
昏暗晦涩的烛光,和教堂裹满老旧木色的桌椅,在渐渐低沉的讨论声中,都显得静默而虚晃,仿佛负载着不可名状的压抑。
这场讨论伍德教父又再次收获了长长的一张记录纸,纸上写满了完全可以去尝试的解决方案。
拿着这张写满了科学方法的纸,揣着神学头衔的教父坚定地对着在座的所有人说:“我相信各位,我们绝不会向虚无缥缈的信仰与神明屈服!”
这样的画面有种让人发笑的怪诞感。本该最信仰神明的人发出了最响亮的蔑视神明的声音。
又像之前一样。
讨论渐趋尾声,King看着这群衣冠鲜亮的人再次满怀斗志地陆续离开教堂,去为他们的社会做出完美的纠正。
烛光映在雕满了西方神像的墙面上,划出斑驳凌乱的影子。
这次King坐在原位,没有动,只是微微偏头,静静地看着教堂的大门。果然,不过又是短短的几个呼吸间,那群离去的人又再度推开沉重的木门,回来了。
就像在欣赏一场节奏极快的荒诞戏剧。
King看着这些人在教堂中来来去去,换着不同的衣裳,装着不同的表情,说着连篇累牍的晦涩话语——如果将每一次的进出作为一场完整的讨论,那这样的讨论至少历经了上百场。
等到King亲眼看见坐在他左侧的男人由英姿勃发的青年,转变为垂垂老矣的老者时,这样漫长的讨论与实验才终于走向结尾。
“我们并不疯狂。但那值得尝试。”
有人说:“我们必将改变历史,也将创造历史。”
又有人说:“人类进化的最高程度就是神明。科学的最后必然是神学。我们不会后悔今天做出的选择,这是社会进步的终点。”
许许多多的声音从各个角落传出来:“今夜,赞美神明!”
这些战胜了心中的某样虚伪的东西、终于下了决定的人们拿起一座座烛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耳朵两侧都响着这股沉闷怪异的腔调。
King沉默地看着这场话剧一样的场景表演,没有跟随着周围的人做出一样的动作和反应。而周围的人也似乎根本看不到他,没有将目光停滞过分毫,就仿佛他确实并不存在。
无数场类似的聚会,发生过多次争执,想出过许多办法。
但事实证明,他们都失败了。
他们这一场场聚会无论在讨论什么,最后归根结底还是在思考——最大限度能约束人性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或者说,人性如果光暗皆有,善恶一体,那么黑暗与险恶是该被强硬压制,还是可以完美净化?
这是神都不一定能给出答案的问题。
一盏盏烛台串联成游动的光蛇,从教堂蜿蜒向外。人们就在教堂的背后建立起了一间金属密封盒一样的实验室,将所谓的人类最纯净的基因提取出来,一次次杀灭,又一次次复生重组。
实验室的墙壁上贴着一张神性的分析表,纯洁、善良、无私、光明、强大——在缭乱的涂抹痕迹中,这些字迹显得格外清晰。
金属盒子里的实验持续了很久。
然后在一个深沉黑暗的夜晚,一声婴儿的哭叫惊醒了整个世界。
一座剔透干净的玻璃台上,躺着一个浑身还渗着血丝的小小婴儿。
婴儿并不像任何普通的刚出生的孩子一样,红彤彤皱巴巴——他的皮肤白净得像天空最柔软的云朵,眼瞳明亮而漆黑,倒映着最纯粹的光明。
“你看他的眼睛!他就是神!他就是我们想要的神!”
人们疯狂地冲上去,狂热而虔诚地跪倒在教堂的玻璃台前,一圈圈一片片弯曲匍匐的脊背,像极了雾气里佝偻的山影,压着模糊不清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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