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渐川头脑发昏,只觉浑身轻飘飘的,控制不住地从树上飘下,如一只飞蛾似的扑进蓬莱观里,扑向那颗人脑。
他心中警铃大作。
漆黑鸟笼飞出,笼罩在他头顶,却也只是让他飘去的速度暂缓了一下。
黎渐川无法,只能打开笼门,操纵鸟笼将自己抓了进去。等到笼门闭合,那股奇异的吸引力便好似被一把刀突然切断般,瞬间消失了。
黎渐川恢复神智,立刻抬眼看去。
果然,李二太爷身上也有一道魂体浮出,似是想要飘走,奔向法坛的人脑。
但李二太爷体内却好似有一根钩子,牢牢勾着这道魂体,令他昏昏然闭着眼左摇右摆,却怎么也逃脱不走。
黎渐川见状,想过是否取出第二日时李二太爷给李新棠的领戒药丸吃下去,但最终还是按捺住了这心思,暂时没有行动。
他对这领戒有几分猜测,还需要证实。
四周,狸花猫也不知何时趴在了道观的墙上,其内一道女性魂体飘出,被无数纸人死死裹缠住,滞留在半空,不断挣扎。很快,女性魂体操纵魔盒放出一根形似普通麻绳的勾索,直接套住自己脖颈,将自己吊在了空中,方才止住这股吸引力。
观内法坛前,冯天德正微仰起头,瞧着两个浮出水面的魂体,唇角恶意地勾了起来。
很显然,他对这情景早有预料,这一手也正是针对来旁观领戒的玩家,借刀杀人。
“贫道这场小小的法事,竟能引来这般多的关注,真是惭愧,惭愧。”冯天德道,“两位昨夜搞出多少热闹,又搅出多少风云,强大得很,怎么现下却都畏缩起来了,若非贫道相请,连面都不敢露?”
“你瞧,在空中吊着多难受,快下来吧,快下来陪贫道一起领戒。可怜贫道观中两名小道童,全是为两位而死,两位却还这般不领情,藏头露尾,推三阻四的,实在不该呀。”
他戏精似的晃着拂尘,兴致勃勃地说着。
七号吊死鬼似的吊在空中,虽没被吸到人脑上去,却仍受呓语影响,昏沉半闭着眼,闻言也没有任何反应。
只有黎渐川开口道:“四号,你不是真正的冯天德,做不了领戒法事。”
冯天德略有夸张的肢体动作一停,笑道:“三号,这种时候你还想套我的话?你明明已经猜到了,重要的是这场法事做的地点,做的方式,而不是主持这场法事的人。”
“可惜,你猜到得太晚了。你们都晚了。”
他道:“我知道你们都已经做好了解谜的准备,还差一点关键,对吧?这点关键就在这场领戒里。所以无论你们找到了多少线索,去杀了多少玩家,我都不羡慕,也不着急。最后兜兜转转,你们都是要来这里的,都是要来找我的。”
“但我这个人呐,只喜欢看有趣的事。”
“你想,要是你们千辛万苦地找到了最后串连一切的那根线,在即将获取那根线、在距离谜底仅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我点了把火,把这根线烧了,你们会怎么样?”
“哈哈哈……光是想想你们的表情,我就觉得有趣极了,有趣极了!”
冯天德真心实意地开怀大笑起来。
黎渐川扫了眼他身后那颗人脑,道:“你就真的不想解谜,不想拿魔盒?”
冯天德道:“我当然想。如果你们足够慷慨大方,愿意用你们的所有线索来换取我不毁掉这根线的承诺,那我也不介意来做一桩双赢的好买卖。但你们都太小气了。昨天二十三号那么真诚地和你们交易,都被你们干掉了,我很难相信你们。”
黎渐川听完这话,沉思片刻,忽地挑眉一笑:“看来你死守着蓬莱观,线索也是真的有限。”
话音未落,他直接打开了笼门,放任自己被人脑陡然吸去。
在将要扑上人脑之际,魔盒开启,黎渐川一手往嘴里倒入药丸,双脚落地扎根,不再飘动的同时,一手取出一柄匕首,朝李二太爷脑袋上一刺。
一道血线霎时飞出,恰好飙到了法坛上那人脑之上。
这一切说时迟那时快,冯天德措手不及,想要阻止却完全来不及,只见人脑落血,瞬间便跳动加速,好似当即从沉睡中醒来了一般。
他头顶,吊挂着的七号也早就无声地睁开了眼,她可以阻止黎渐川,但她没有。
“你疯了!”
冯天德面上黄符倏然化作飞灰,露出他好似爬虫蠕动的脸,狰狞无比。
他要去夺那颗人脑,人脑却变作透明,继而消失不见了。
随着人脑的消失,整个小定山连同朋来镇,都仿佛地震一般,轰然震荡起来。
细雨停止,天空乌云倒卷。星辰如雨纷纷陨落,日月并肩出现,山石低低哀泣,树木弯腰伏倒。蓬莱观化作齑粉坍缩,山下所有房屋街道好似活了过来,缓缓蠕动起来。
大雾再次弥漫,遮盖一切。
“咚!”
“咚——!”
巨响自大地深处传来,如天雷砸碎耳膜。
在这仿佛天塌地陷、末日降临一般的场景中,黎渐川看到前方的迷雾中缓缓走来了一道身影。
他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赌对了。
“真空时间。”
黎渐川冷静无比地吐出了四个字。
第256章 谋杀
黑白世界降临。
所有声音被抽干,所有色彩都退走。
时空凝固在了这一刻,将周遭的一切都变作了一幅静默单薄的素描画。
炉烟维持着蜿蜒盘旋的姿态,飞溅的血液静止在半空,纸人与黑羽,吊起的七号,扑在法坛前的冯天德,迷蒙昏睡的李二太爷与其魂魄,还有被钉在原地的黎渐川——无论静物,还是活物——他们都成为了这幅画的一部分,不再自由。
唯独有一个存在是例外。
破雾而来的年轻人穿着一身简单的T恤短裤,趿拉着拖鞋,好像刚睡醒一样,半闭着眼,有些浑噩地迈着步子,硬生生闯进这幅安静的画内,成为其中唯一的动态。
他周身好似有两种力量在进行着一场残酷的拉锯对抗。
这导致一些扭曲的空间波动断断续续地出现着,像是马赛克,又像是坏掉的电视机上蹦出的雪花。
“监视者孙朋来违背真空时间规则,试图保有绝对自由……第一次警告,请迅速停止该行为!”
机械女声在这片时空内突然响起。
这警告似乎是把年轻人恍惚的神思拉回来了一些,他停下了脚步,有些迟钝地抬起眼,慢慢笑了下:“别这么小气。睡得太久,突然被叫醒,正常人都难免糊涂,更何况我这种连脑子都没有了的不正常人呢?”
警告依旧响起:“第二次警告,请迅速停止该行为!”
年轻人无奈:“好了,我就站在这儿,不动了还不行吗?”
“从你和我签订契约的那天起,这个副本就不是你的私有物了。我们就像是合租室友一样,我原谅你偶尔的冒犯,你也该容忍我一两次小小的逾越,你觉得呢?”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知道真空时间是你绝对占有的地盘,我保证,我没有侵略它的打算。”
“我只是想看看这场游戏对局的结局。”
这番好像隐藏了许多秘密的话奏效了。
第三次警告未出现。
魔盒游戏偃旗息鼓,默许了孙朋来暂时存在于这片黑白区域内。
了解了这场短暂而又奇怪的谈判,孙朋来也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他转过头,昏沉的目光一一扫过不远处凝固静止的玩家们,最后理所当然地落在了黎渐川身上。
黎渐川神色不动。
冯天德和七号都眯起了眼,没人贸然开口。
四周静了一阵。
孙朋来突然道:“我听说,你在吃宁哥的软饭?”
黎渐川:“……”
这个问题来得实在太过猝不及防,黎渐川一下子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和语言来回应。
自家老婆喂的,那能叫软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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