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截又一截格子样的玻璃房组成了达克半透明的身躯,在翻动间咔咔作响,像极了老式手机里贪吃蛇,它小汽车大小的头颅咬着细长的尾巴,直立起来足有四五米高。
竖瞳收缩成一线,它靠近了些,居高临下地觑着三人,微微歪了歪头,嘶嘶出声:“你说的不是实话。”
“我认为你在听到护士说起医院的保密条款时就开始留意我的存在了,人类的记忆涉及他们深不可测的大脑,能够不得到人类自身的允许和引导,客观地去触摸并替换它们的存在少之又少。”
“你比任何人类都更了解这一点才对。”
“但仍令我感到惊喜的是,即使我的藏品们隐藏得足够巧妙,你也依旧没有上当,去选择它们中的任何一个,而是找到了我。”
涌动的红光与火焰对抗,气流撩动宁准淡金的发丝。
他微微眯起眼,怀中的狮子猫蓝金双色的异瞳晶亮如宝石,长毛垂在臂弯,似琼花堆雪。
“不,应该说正是因为我们没有选择你的藏品,所以你才现身了。否则继续隐藏躲避下去,也不是不可能。”
他笑了笑说:“我想如果来到这里的不是我们,而是其他得到了某样线索,或是想要获得继续走下去的力量的研究者,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会选一样自己内心投影衍化出的怪异容纳,剩下百分之二十,应当会从疑似你的三个怪异中选择一个,将其容纳。”
“但我们恰好放弃了这两个选项。”
达克吐了吐信子,语气中透着腥气与无可否认的倨傲:“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考验。连抵制诱惑,找到我,让我现身的能力都没有,自然也不具备和我交谈的资格。”
“我没有参与你们在第二圣所里的交手,也不认为现在已经是个人类的你有多么强大,它们之中的很多甚至都没有见过你,就被口口相传的一些故事吓破了胆。”
“但现在,我需要承认,即使成为了一个脆弱的人类,你依然非常不同。”
再次听到这些,黎渐川的内心已经毫无波澜了,无论是监视者们的态度,还是他找回的那部分记忆,都明确地表示出宁准曾是魔盒怪物的事实。
但奇怪的是,黎渐川的潜意识却一直在反抗辩驳着这一点。
它像诉说真理一样告诉他,宁准自始至终都是人类,是他永远不可放弃的任务内容之一。
“你不打算杀死我们,也没有能力直接杀死我们。你受到你自身规则和切尔诺贝利的约束。”
宁准道:“我其实很乐意陪你继续绕弯子,套出更多的信息,但遗憾的是,我们现在比较赶时间,你最好能开门见山一点,说说你现身来见我们的目的,我想总不会是想让我们中的谁来容纳你。”
“当然,如果是为了要回那本故事书,我同样拒绝。”
汹涌奔流的红光稍退。
达克嘶了声,挖苦道:“它们的嘴里还是有些真话的,比如你真的没有半点耐心和风度。”
“小贝尔虽然很喜欢那本故事书,但并没有请求我一定将它带回。我跟随着它的定位过来,是有一桩交易想和你们谈谈。”
达克的表现明显是觉醒了自我意识的监视者,而且相当强大。
这些监视者口中动不动就提起的交易,黎渐川几乎闭着眼睛都能猜到,绝大部分肯定是要求玩家用魔盒带他们脱离魔盒游戏,去现实世界。
“看到我这个货真价实的成功案例,你也想去现实世界?”宁准讶异道。
达克摇头:“不,我的力量还不够强,暂时还不打算离开。而且你身上一定还有其他秘密,仅仅只是让魔盒持有者心甘情愿用魔盒带你走,应该还是不能离开魔盒游戏的。”
“只有那些蠢货才会认为事情这样容易。”
宁准嗤笑:“来找我的那些不一定是愚蠢,除了被人当枪使的,还有一些是真的足够自信,想要从我这里逼问出秘密。不来找我的那些也不一定就是聪明,它们或许只是胆子太小。”
“不过,我有些想不到除去离开魔盒游戏这件事,你还有什么交易能和我们谈。”
达克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笑意来。
这让他那把嘶哑低沉的嗓子显出年轻人一样的骄傲得意来:“无可置疑,我是较为清醒的那一个。”
“至于交易,只要我稍作提示,你就能猜得出,但既然你们这么匆忙,我也愿意坦诚一点。我想请你们去我的肚子里走一趟。哦,我没有开玩笑,这也不是我想吃掉你们的另一种委婉说法。”
“我是真的需要你们进入我的腹内,为我找来一样东西。”
宁准道:“什么东西?”
达克道:“被叶戈尔吞掉的那株复活花。”
“它在你的肚子里?它为什么会在那儿?”宁准似乎露出了货真价实的疑惑。
“它,或者说它们都在里面,但我的肚子并不是一个空间,而是一扇门,连通着一个通道。”达克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却忽略了第二个。
这已经是再显然不过的事了。
黎渐川联想到了他昨天夜里进入运水车之后,抵达的那片弥漫着黄色雾霾的无边无际的坟场。
宁准自然也想到这一点,他只沉思了片刻,便道:“如果你指的是那片不断重复着核爆的墓地,我想我可以答应你。但作为交易,你至少要付出两个代价,一是告知我们你需要复活花的原因,二是回答我们有关切尔诺贝利谜底的几个问题。”
达克拒绝道:“我不能告诉你们我为什么需要复活花。但我可以回答你们关于真相的一个问题。”
宁准看向谢长生,谢长生意会,挑了挑眉,直接使用了自己这一局的真空时间来确保这一场交易的公正和真实。
黑白无声降临,万物凝固褪色。
宁准开始熟练地讨价还价:“十个。”
“两个。”达克道,“你还真是敢狮子大开口。”
宁准道:“我可以退一步,八个。”
达克道:“三个,最多四个,再多我宁可放弃交易。”
“那好吧,就四个。”宁准遗憾叹息,“首先第一个问题,很简单,你作为第一个来到切尔诺贝利的怪异,应该最清楚,所有怪异的到来,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核爆前,还是核爆后?”
达克笑道:“这个问题有些浪费了。毋庸置疑,是在核爆之前。”
“你替换过包括每一任向导们在内的所有原住民们的记忆吗?”宁准问。
“不是所有,替换过一部分,向导们也不例外。”达克答道。
宁准追问:“原因呢?”
达克凝为黑白的竖瞳转了转:“这是当初和那些原住民们的交易的一部分,我需要遵守承诺,不能告诉其他任何人,你可以换一个问题。”
宁准没有对此穷追不舍,而是从善如流地道:“好,如果这是你不能回答的,那想必怪异们和原住民们交易的内容我也无法从你口中得到答案了。既然这样,第三个问题,我想知道为什么没有人能真正逃离切尔诺贝利。”
达克似乎有点意外于这个问题。
他认真沉思了一阵,才回答道:“我对此知道得也并不完全,我只能告诉你,因为污染。”
“你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他提醒道。
宁准大概早就胸有成竹,没再过多思考,就直接问道:“你为什么要特意替换洛班他们几个向导的记忆,让他们对核爆前后发生的事产生了时间上的混乱?”
他强调着“特意”和“向导”这两个词。
“你之前的回答还是太笼统了,我想这样细化一下,应该就不涉及你们和原住民在核爆前的交易了吧。”
达克直直地盯着宁准,片刻,嘶嘶笑了声:“确实,这不算涉及。我替换他们的记忆是为了让他们的大脑在自动填补某些缺失时,本能地混淆掉一些记忆,以此达到对外来者们掩盖切尔诺贝利一部分真相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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