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
长衫男子脸色涨红,气得说不出话来。
“成远兄,你就少说两句,少说两句……”
宁永寿拉住长衫男子,赶紧劝了两句,又朝罗大道,“老罗,我你是知道的,昨晚在老宅,不在公寓,没嫌疑,说话也不会诓骗你。”
“我说句良心话,赵成远赵先生确实不大可能是凶手,他过几日要去县里的中学做老师,这两天都在整理教案和书稿,我昨天白天还帮着他一起整理过,方才我去叫他,多看了两眼,他整理的进度比昨天傍晚我离开时多了许多,若不是耗费了大半个晚上,绝对是完成不了的。”
“当然,我瞧得或许不细致,等会儿咱们再上去查查就是了。”
长衫男子赵成远也不满地道:“我没注意到时间,整理了大半宿,抬头一看是四点多了,刚躺下准备歇歇,外头就传来了响动。”
“若是不信,便如永寿说的,我与你们上去查验书稿!”
罗大可不是被捧住了就拉不下脸的人,当即就让两个人跟着宁永寿上楼去查,却没让赵成远也去。
刚安排完,靠着门厅柱子,能坐着就绝不会站的季太太忽然睁开了眼,伶俐的眼珠转动,诧异地瞥向赵成远:“赵先生当真是整理了一夜书稿?那昨晚一两点,我起夜瞧见的从一楼上来的一男一女又是谁?”
黎渐川目光微动。
罗大也的眼神也瞬间犀利起来,钉到赵成远身上。
“赵先生说谎?”罗大声音略显阴沉。
赵成远面露惊慌错愕,却没有心虚,他猛地看向季太太,愤慨道:“季太太,我们是曾有过几句龃龉,但不值当你信口雌黄,污蔑于我!做人是要讲德行的,昨夜一两点钟我绝对没有下过楼,更不要提什么女人!”
季太太闲闲地翻了个白眼:“赵先生急什么,我不就是随口一问嘛,不是你就不是你咯。”
“但罗处长,这种事情我是不会说谎。”
“昨天夜里一点三四十分吧,我没去看表,估摸是那时候,刚不久睡得昏沉沉,听见了一楼的报时钟声,那时候是一点钟。我听完声响,又躺了一阵,就起夜出了屋门。”
“两个丫鬟守着宝生打扇,我没叫她们,自己去了二楼尽头的厕所,也就五六分钟吧,出来时回屋,临关门就看见一男一女两个人从一楼楼梯上来,隔得远,灯又暗,看不清模样,只瞧出一个瘦高穿长袍,一个扎辫子,桃红色的短褂。”
“我寻思三更半夜的,别是赵成远赵先生又招妓了,看了晦气,就关门没理会了。”
赵成远这下不仅脸涨红,还汗如雨下了:“我、我没有招妓!”
季太太捏着帕子笑得促狭又刻薄:“昨儿没有,从前也没有?当谁见不着似的,装得正人君子的。”
这回是真心虚了,没了宁永寿打圆场,赵成远气得一甩袖,钻楼里去了,隔着门板重重喘着气。
罗大掐了烟,冷冷看向门房:“你不是说昨天夜里没给人开过门吗?”
门房慌道:“罗处长,昨儿晚上小的真没给人开过门!”
黎渐川见状道:“没开过门,也没听见过别的动静?”
门房面色一僵,看了黎渐川一眼,讷讷不说话,罗大立刻看出问题,怒道:“实话实说,听不懂?”
“懂、懂懂懂!”
门房惊骇,就差跪下了,支支吾吾道:“昨天夜里三老爷走了后,我就锁了门,原想着……原想着前半夜没事,我只回屋里躺一会儿,就一会儿,就接着好好看门,但没成想一下就、就睡过去了……”
“我睡觉死,鼾声也大,还关了门,虽没锁,但、但还是听不见有动静……”
黎渐川没从门房身上看出说谎的痕迹,于是顺势说出了自己的判断:“罗处长,公寓内的人固然有嫌疑,但季太太所见和门房疏忽在这儿,外来者也不完全清白。”
罗大拧眉。
“季太太,你没有看清昨夜那两人的模样,但可还有别人看见了他们,能为你的言辞作证?不是我冤枉太太,而是我们身上暂时还都有嫌疑。”黎渐川又看向季太太,说道。
季太太迟疑道:“这……当时走廊并无旁人。”
这时,同住三楼的那对年轻男女中的女子忽然开了口:“季太太不大可能是凶手吧。我昨晚热得难以入睡,半夜听见了季太太进出的声音,开门关门前后也不过隔了几分钟,做不到上去五楼害了人,再回转过来。”
“更何况,公寓里的厕所是在走廊最里头,和楼梯不在一个方向,这一点我还是分得清的。”
“至于是否有人上楼,我们房间虽离楼梯口近,但半夜关门开窗,隔了一层,若脚步声轻一些,是根本听不见的。”
别说年轻女子,便是黎渐川昨夜特意留了神,也没有注意到有明显的脚步声上楼。
季太太闻言笑着朝年轻女子道了声谢,又说:“罗处长,我看凶手不像是公寓里的人。昨夜那男人若不是赵先生,那说不准就是阮学智本人了。要是他杀,说不得就是他阮学智招了妓,又付不起嫖资,吵闹起来,被人推下了楼。”
“公寓大门是从外打不开,又不是从内打不开,约定了时间,妓子来了,阮学智下来开门,放人进来便是。”
罗大一言指出漏洞:“那这妓子是怎么走的?门房听见坠楼响动,起来开门时,大门是从内锁住的。五楼阮学智房间跳不得,一楼除房间内,都无窗,各个房门挂了锁,也没有掉锁的。”
“她难道还能无缘无故消失不成?”
季太太笑容落了落,道:“那就是罗处长该想的事了。我是觉着公寓内除了那赵成远,都是清白人家,做不出这种事。我们与那阮学智又没过节,好端端害他作甚。”
说到过节,罗大下意识看了黎渐川一眼,但却没开口提什么,只道:“论目前的证据,还是公寓内的人更值得怀疑。包括赵成远,你们所有人都没有阮学智坠楼时凌晨四点半到五点前的不在场证明。”
黎渐川纠正道:“坠楼时间,不一定就是阮学智的死亡时间。”
看尸体情况,尸斑很浅,刚刚出现,体温也未完全散去,考虑季节原因和阮学智屋内存在冰盆的可能,黎渐川认为尸体虽然确实是死亡没多久,但却绝不是在刚刚的一两小时内。
若季太太所说没有虚言,阮学智一点半到两点期间,真的下楼带人上来过,那么他在两三点期间死亡,四点半多坠楼,到五点半多开始验尸时有现在的尸体情况就完全说得通了。
彭老大夫也在一旁道:“老夫也对此颇感怀疑。”
罗大恼道:“这可越来越乱了。”
恰恰相反,听着这来来往往的话语,黎渐川却觉得这案子越来越清晰明白了。
他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猜测,但还需要一点证据去证明。而且,这案子若真如他猜测的那样,那在手法上反倒是有些太过简陋,太过粗糙了。
这案子会是玩家做的吗?
不动用特殊能力,不尽可能地设计诡异之处?
他愈发觉得不是。
“出了太阳,外面热晒,诸位先去五楼吧。”黎渐川说着,又看向罗大,“罗处长可否移步,跟我过来一下,看一看凶手若是外来者,又是如何从公寓内离去的?”
罗大目露疑惑,但却没质疑,只摆手让手底下的人把公寓里的住客都带上去,迈步跟着黎渐川往外走,绕到了公寓后。
公寓后是一条细长逼仄的胡同,那里有公寓一楼的三两扇窗户开着,其中一扇窗户的窗台上雨水干了一些,但还是能隐隐看出一道小脚鞋痕。
照这日头模样,若再晚上一阵来瞧,只怕就看不出了。
罗大神色微惊,朝窗子里望了眼,又看向黎渐川。
黎渐川猜到他要说什么,只摇头道:“若真是包庇便容易了,但我看不是包庇,只是这凶手委实胆大心细,深谙灯下黑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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