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分钟后,伊洛里回来了,脸上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
而黛比则是面色难看,她松开挽住汤姆的手,到队伍里提溜了那几个欺凌者出来,紧紧按住为首的大孩子的肩膀,咬牙切齿道:“你们这些捣蛋鬼,瞧你们给我惹的麻烦!”
她推一把大孩子,“去,给汤姆道歉,然后你们几个要在这里等到你们爸妈过来。”
黛比抬起头,犹豫地看了一眼伊洛里,道:“先生,刚才确实是我太武断了些,这点我承认。”
磨蹭好一会儿,黛比才紧咬嘴唇,吐出来一句对不起。
伊洛里心安理得地收下,微笑道:“小姐,你的学生很依赖你,说明你也对他们很好,只是最好更用点心。”
“……你说服我了,我没办法反驳这番话,”黛比揉了揉汤姆的小脑袋,说,“汤姆,就像上课教的那样,你现在要跟这位先生说什么?”
“谢谢你,好心的先生。”汤姆细声细气地说。
伊洛里眉眼弯弯:“不客气。”
等游学团都走了后,伊洛里才转身面对希金斯。希金斯显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脸上写满了不悦。
伊洛里叹了一口气:“说吧,你又有什么不满呢?希金斯先生。”
希金斯抿起薄唇,打量着伊洛里被抓皱的外套,不冷不热地刺了一句,“善良的亨特先生,你的同情施舍成功了吗?不妨也给我一些关注吧——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在跟我出去的时候把我晾在一旁,自己则跑去掺和根本无关紧要的事呢。”
“有孩子在哭,这不是无关紧要的事。”
“这就是,他跟你有什么关系,他只会一味哭哭啼啼、自己不懂得给自己争取权益,有什么值得可怜的?”希金斯冷冷地说。
“他受欺负了,不公的对待,当然需要帮助!”
伊洛里不可思议地提高了声调,说:“你在责备受欺负的孩子做什么?需要被谴责的分明是推他下楼的同学和不负责任的老师。”
“除了说风凉话,你还做了什么?恕我直言,你这种自以为是的态度无法帮助任何人,反而就因为你这种袖手旁观的人太多,才会有那么多可怜人受了伤害也不敢为自己发声。”
这句话仿佛戳中了希金斯的痛处,他的气息骤然冷酷,刀一样的眼神刺向伊洛里:“你再说一遍,谁自以为是了?”
希金斯一下伸出手,掌心重重地撑在伊洛里身后的墙上,狭长的眼角被怒火染得绯红。他一字一句地说:“作家,你挨过欺负吗?知道挨打的滋味有多痛吗?没有吧,一看你就是一路受家人疼惜、朋友爱护长大的优等生,读书时最大的挫折,大概就是某次考试没拿到优。”
“你根本不知道这种习惯受欺负的孩子在想什么,但我知道!”
希金斯撕下教养良好的精英面皮,一把抓住伊洛里的衣领,近乎咆哮着怒吼道:“他们不会感激伸出援手的人,就像冷血的鬣狗。他们一旦有机会就宁愿把你踩到脚底下,跟欺负自己的人一齐霸凌你,也不愿意自己在臭水沟里发烂发臭!”
“他们会怨恨那些没受欺负的普通人,会怨恨自己,却唯独不敢把怨恨对准真正欺负他们的人。”
“你说我冷漠?对!我就是冷漠。我敢说他们落到那种下场都是自找的。那小孩不反抗,就是因为喜欢别人这样对待他。”
伊洛里大脑一片混乱,希金斯的冰冷气息刺痛了他的皮肤,但更让他无言以对的是,希金斯那双充满怒意的眼睛里,竟隐隐透出一丝受伤的情绪。
“……说了这么久,你说够了吗?”许久,伊洛里抬起头,碧透的眼眸里倒映出凌乱了发丝、不再干净利落的希金斯。
那么一瞬间,希金斯恨透了他的平静。
“既然再没话要说,那轮到我说了,”伊洛里挺直背,说:“我们到此为止了,我原以为你只是有点高傲的蓝血少爷,但事实证明你是无可救药,我们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朋友。”
“你要坚持自己的想法,高高在上地漠视他人,那是你的自由,但别捎上我。”
伊洛里连一个眼神都不愿再给希金斯,走向博物馆大门。
希金斯错愕地看着伊洛里决绝离去的背影,他不想承认,但此刻他的确感到一阵恐慌,他还是第一次尝试跟某人交好,但对方却这样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
他下意识追过去,拉住伊洛里,口不择言地说:“你生什么气?我在为你好啊,不让白眼狼仗着你的善心反咬你。”
希金斯顿了顿,好像突然找到了某种理由来说服自己,“哦,我懂了……你是因为自己的出身才这样做的对吗?因为是微不足道的红血人,所以即使你才华横溢,就为了换一个好名声,也要装得很善良,不停讨好其他人?”
这番话对希金斯而言已是最大的示弱了,但伊洛里只用一个冷酷的回眸,便击碎了他所有自以为的理解。
伊洛里说:“你就继续坚信这套狭隘无知的想法吧,我不在乎。”
“现在放手。”伊洛里冷冷地抽回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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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洛里心头压着一股火,刚一回到家,他就马不停蹄写了一封信给报社,信中明确地要求更换责编,否则自己就拒绝再跟报社续签。
他下了楼,特地走到社区外的邮箱,把信件塞进邮箱口。
直至听见信件落到箱底,发出一声啪嗒声,他那股被希金斯的言论气出来的恶心感才算是稍微减淡了些。
伊洛里并不在意信寄出去后能不能得到满意的答复,反正他的诉求已经言明,如果羽墨报社做不到,那他不介意多折腾一次,转而跟其他报社打交道。
有其他人也来寄信,他把信塞进信箱里,忽然躬下身大声咳嗽起来,像是肺部深处的淤泥在挣扎着被排出,让人听着心惊。
伊洛里往后退了几步,躲开那些飞散到空中的唾沫星子。
那人抬起头,眼窝肉眼可见地深陷下去,他不好意思地朝伊洛里笑了笑,“都怪那该死的流感,总也不好。希望我没让你太不舒服,愿全|能神庇护你。”
这是亚瓦尔居民祝福其他人不受疾病侵扰的常用语。
伊洛里轻轻摇头:“没关系,也愿祂庇护你。”
伊洛里拢住被风吹动的外套,转身走回家,然而不好的预感已经种进了潜意识中,愈演愈烈,像尖锐的针尖一样似有若无地刺着他的心。
太奇怪了,这次的流感规模超乎寻常的大,持续时间也久得不正常,现在都五月份了,居然还没消停。
第162章
罗素觉得蹊跷, 凝重地盯着桌面上一字排开的会诊单,问:“这就是今天预约看诊的人员吗?”
护士不解地点了点头,“就是这些了, 哪里不对吗,博士。”
“都是看咳嗽的, 没别的了吗?”
护士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 咯咯地笑出声:“博士, 全是感冒咳嗽那么简单的小病难道还不好吗?”
“流感的季节是这样的啦,我当护士二十多年了,每年到春天调止咳糖浆都调到手酸, 听咳嗽声都听出幻听,这才哪儿到哪儿呢。”
罗素没再说话了,但表情还是习惯性地绷着,他抽出最上层的那张写着“大榕社区”的会诊单,道:“我出诊了,你把今天的病例整理好,锁好诊所门就可以下班了。”
“明白。”
……
因为已经来过亨特家很多次,所以罗素跟伊洛里问候过,就驾轻就熟地掏出听诊器, 用手温暖了暖听筒,把它压到斯诺的胸膛上。
伊洛里在一旁关心地看着他动作, 解释道:“爸爸一直在服用感冒药,我也每天为他熬煮药水, 但他还是咳得厉害, 甚至这几天晚上都因为这毛病而睡不好。”
斯诺胸腔内发出震颤的嗡鸣,如同藏了一只小小的蜂鸟。
罗素抽出一根干净的木条,对斯诺做了一个张开的手势, “请尽可能大地张开嘴巴,我要看一下咽喉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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