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别墅的下沉空间很大,被做成开放式的洗衣房,东北角开辟出的八平米储物空间是黎听遥的房间。
房门上原本装锁的地方只剩一块空缺的圆洞,黎听遥小心地把门带上,用报废的数据线穿过圆洞和门框上的卡扣勉强把门关死。
细算,这个棺材一样,连风都透不进来的地方,他已经睡了十五年了。
黎听遥笔直地躺在小床上,开始想象自己是一颗土豆,即便被封进水泥层,也要伸出根系寻找水、阳光和泥土……
他起身打开了手机。
被收走的那份婚前协议上,有秦徵的联系方式,而黎听遥的记忆力其实很不错。
不论结果好与坏,总要尝试一下。
研究生考试复试前,他也是发了三封邮件才得到导师的回信……虽然最后他错过面试,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夕阳渐沉,奥正集团的总部大楼灯火通明。
两场线上会议的间隙,秦徵扫了眼手机通知。
邮件提醒,您有一封来自LTY的邮件待读取,点击链接查看……
呵,一看就是诈骗信息,怎么会有人用手机短信发邮件。
数秒后,他摘下耳机。
不对劲。
秦徵点开短信仔细看了一眼,发件人“LTY”,黎听遥?
不是已经讲得很明白了,他这里不收假货。
还不死心地发邮件过来。
秦徵又冷哼两声,黎听遥这只小水沟里的干瘪小螃蟹,在阳澄湖里游一圈就给敢自己贴上膏肥肉美的标签,和黑心渔夫合起伙来,要扑腾进秦家的景观池,做梦。
如是想着,秦徵点进了邮件链接。
他不吃螃蟹,单纯好奇邮件内容。
代表页面加载中的小菊花不紧不慢地转悠着。
秦徵在桌面上点着手指,如果加载出来的是什么高p自拍或者更过火的照片……
那么寡淡的一张脸,竟然也做着吃大户的梦,天真。
出来的是一份简历。
比黎听遥的脸蛋还要寡淡的简历。
苏助正在安排秘书给加班的同事订餐,远远就听到秦徵的一声“靠”。
“够资格进奥正的初试吗,简历还发到我这里?”
秦徵怒不可遏,奥正集团的人才选拔层层把控,能递到他跟前的简历,那都是内容充实发着金光,隐隐闪烁着“SSR”小角标的。
眼前这份灰扑扑的个人履历简直要让他报工伤。
这比发照片勾引他更让他呼吸不畅。
看黎听遥那副书呆子的模样,秦徵还当他是个学霸,结果就是个普通一本的视传专业,还是非艺术生。
非艺术生学视传,这跟小姑家那个四肢抽搐的表妹闹着要去棒子国当练习生有什么区别?
再看黎听遥毕业的高中,岚岭路三中,一个被称为“垃圾收容站”的混子高中,从这所学校出来的学生要么进厂子要么进局子。
秦徵回想了一下黎听遥的模样。
就那张老实本分的好学生脸,怎么在这个学校里混三年的。
还能考上大学,也是不常见。
不常见也不能掩盖黎听遥就是个普通本科生的事实,别想着套近乎拿到奥正的offer!
苏助在脑子里盘了下整件事的前后逻辑,猜测道:“秦总,黎先生这个行为,有没有可能,代表他还是想做您太太?”
秦徵拔高音调:“那更是痴心妄想。”
“明白,”苏助又说,“那么今晚,铭铭总安排的相亲您要去吗?”
在家族企业中,同一个姓的领导太多,就会通过不同叫法对领导们加以区分。
例如企业创始人秦秋敬是秦主席,秦徵的父亲是大秦总,二叔是二秦总,依次类推。
小姑秦铭铭强烈反对四秦总这个称呼,便被称为铭铭总。
到了秦徵这一辈,秦家人更多了,员工们称呼起来统一在全名后面加个“总”字。
只有秦徵不同,他就是秦总,没有前缀也不加名字,是秦秋敬亲自认证的,整个奥正集团唯一的“秦总”。
称呼上的微妙差异,从一开始就已经将秦徵和其他的秦家人做出了划分。
唯一的秦总现在很烦,不结婚就得去相亲吗?他很急吗?
日程安排这么紧凑,显得他在婚恋市场上是个滞销产品似的。
“不去。”他要继续开会。
“明白,我传达给铭铭总。”
正说着,苏助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他点开消息扫了一眼,赶紧汇报:“秦总,二秦总又给秦舟总那边递消息了。”
秦徵眯了眯眼:“二叔最近和大哥很亲密啊。”
秦舟,秦徵同父异母的大哥,三年前被秦徵流放到袋鼠国开辟新版图,私底下的小动作频繁,铆足劲想回来。
秦徵不高兴地滑着手机,不小心又点开了黎听遥的简历。
他确实得结婚,也确实有点急。
老爷子生前留下一份遗嘱,他的全部股份都留给孙子秦徵,唯一的继承条件是,秦徵要拥有已婚的身份。
别说结婚……男男女女的,他一个都没谈过。
在这个情况下,股份短时间内很难实打实地落到秦徵手里,所以集团里的人,不管姓不姓秦,心思都开始浮动,瞄着肥肉想咬一口。
人心是最不可控的,只要秦徵没闪婚闪继承,奥正集团的暗潮涌动就不会停息。
所以他才会顺水推舟接受席柏生的“好意”。
娶席柏生的儿子做太太,既能安抚一群务实派的执行董事,又能尽快落实老爷子的遗嘱,还能挡住秦家其他人的“安排”。
三全其美。
事实证明,他高估了席柏生的觉悟。
端上来一盘点缀了迷迭香的巧克力球,球砸开里面是村头二姥姥做的卤水豆腐。
赌他为了继承股份什么都愿意吃是吗?
而在看到黎听遥的简历后,秦徵愈加肯定了自己退货的行为。
C9本硕的脖子上不能留下双非一本的吻痕。
“小姑介绍来的相亲对象,学历怎么样?”
苏助对这个问题感到有点意外,但还是很快查了资料报给秦徵。
秦徵“啧”了一声不是很满意。
吉利国的水硕,一个他听都没听过的学校。
过了一会儿,秦徵问到:“婚前协议还在吗?”
苏助:“在的,您打算和黎先生继续协议?”
“不是和他,”秦徵斩钉截铁,“下一场会议压缩到八点前结束,打三份婚前协议备用,八点准时出发去相亲。”
“明白。”
苏助打印了三份空白的婚前协议装进公文包里,但是黎听遥签过名的那些他也保留着,备用。
天色微明,洗衣机和烘干机同时运作的轰鸣声充斥在地下室。
在这种常人难以忍受的分贝中,黎听遥兀自安心地睡着,整张脸都陷在枕头里,呼吸平稳。
压在枕头下的手机震动起来,黎听遥缓缓睁眼,不过数秒,眼中已然清明一片。
过去了一个晚上,也不知道秦徵有没有看到他的邮件,如果没有回复,就再发送一封言辞更加诚恳的邮件过去。
他在狭小的床铺上坐起身,摸出手机解锁,看到屏幕上一大片的消息通知,心跳猛然漏了一拍。
按顺序清后,他失望地发现,没有一个消息通知是来自于秦徵的。
是不想回复,还是直接忽视了他的邮件呢?
倒是江芋可在半夜三点的时候给他发来了一长串的消息,都是和八月的A市漫展有关的。
【芋圆可可:小听!主办听说你有意愿接这个展子已经高兴疯了,大半夜不睡觉催我拉你进群,这几个后勤群还有主办的联系方式你都加一下!】后面跟着一排二维码。
要加吗?
可是他现在没有成功和秦徵结婚,不能离开席家,也不能……去A市了啊。
黎听遥双腿蜷缩着,半张脸贴在冰冷的墙面上,想要变成墙角的一朵蘑菇。
很快,他打起精神,决心往结婚这个方向再做一次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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