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听遥被这句话刺了一下,放在腿上的那只手空抓几下,脑筋一转,搬出秦徵狐假虎威:“秦、秦徵黏人,不、不能离开我太久。”
他心虚地说着谎话,眨眼的频次都不自觉变高。
这句话一出来,席瑞的表情明显变了,他掩饰性地端起茶杯来喝,似乎是看够了黎听遥的脸,目光一转定格在哥哥的脖颈,锁住人最脆弱的那个位置。
白皙、纤细、优美。
很适合掐。
黎听遥松松领口,放了些热气出来,席瑞的眼神又追着他的手一紧一松。
“秦二少黏人?”高淑琴像是很意外,“听上去,你们俩相处得还不错?”
黎听遥赶紧塞了一口菜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嗯”了两声,藏在刘海下面的眼珠乱瞟。
是还不错吧?感情深浅暂且不论,至少小夫夫的日常生活是步入正轨了。
高淑琴没可能找到秦徵求证。
他说不错就是不错。
“我吃饱了。”席瑞突然起身,毫无预兆地要离开餐桌。
黎听遥求之不得,不做任何挽留。
高淑琴愣了半天,干巴巴说了两句:“还没怎么吃呢,是菜不合胃口?等会儿让厨师做点别的送去你房间?”
席瑞却没她,脚勾着椅子往外一推,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围着餐桌绕了一圈,走过黎听遥身后,苍白的手抬起落下,按住黎听遥的椅背,黎听遥顿感毛骨悚然,像是有蜘蛛爬过他的后背,吃进嘴里的菜也失去所有味道。
高淑琴也乍然心一提,稍显不安地看着这边的动静。
席瑞的手在黎听遥的椅背上来回磨蹭了几下,像是要把椅子磨下一层皮:“多吃点,哥哥。”
或许是黎听遥对席瑞有偏见在先,这句再正常不过的寒暄听在他耳朵里也和威胁无异。
他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席瑞也不在乎似的,张起双臂,像一只蝴蝶那样飘了出去。
等到拖鞋和木质地板的摩擦声消失,高淑琴才嗔怪地看了黎听遥一眼:“小瑞以前多活泼可爱的孩子,要不是你给他那顿打……他现在性情大变,妈妈都开始害怕他了。”
活泼可爱,席瑞?
黎听遥无语地抬眼,偷看了下高淑琴的表情,发现她是真的很惋惜席瑞的“性情大变”,于是更加无语。
席瑞这个人,小时候也是真的活泼可爱过,但那得是多小的小时候……模糊到黎听遥都很难回忆起来了。
“不要爸爸,不要阿姨,要哥哥!哥哥给我讲小猪盖房子的故事!”
——幼崽时期的席瑞,大概,是有过这样的台词。
后来就开始敏感、多思、欠打、变态、神经……以及恶心。
研究生复试前夜的场景顿时闪回在眼前,昏暗的光、甜腻的香气、挣脱不开的手臂都让人头晕目眩。
黎听遥艰难地喘了口气,放下筷子:“我、我也吃饱了。”
高淑琴又是一愣:“今天的菜这么不好吃吗?一个两个都不吃。”
“不、不饿,”黎听遥擦擦嘴,“我回、回家了。”
高淑琴筷子一扔:“拢共三个人吃饭,两个人都不吃了,我还吃什么?不吃了不吃了,都收掉。”
佣人们立马围上来收拾餐桌。
黎听遥看得出高淑琴不太高兴,但他没有任何表示,口罩一戴包一背,直往外走。
高淑琴见状拉住他:“你这么久没回家,自己的房间也不去看看吗?”
“房、间?”黎听遥转过身。
他还以为他一“嫁出去”,他的房间就会回归储物间的本位,高淑琴这样说的意思是,那个房间还为他保留着?
他摇头说:“没、没什么可看的。”
该带走的东西,都在结婚那天带出去了。
高淑琴却说:“你落了样东西在房间里的。”
黎听遥疑惑皱眉。
高淑琴露出有点犹豫的模样:“一罐糖,我记得你挺宝贝的,铁盒子装的软糖。”
黎听遥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罐糖的存在。
某一年他的生日,高淑琴陪着席瑞在外面玩,回家后就从包里掏出这罐铁盒软糖,说是特地给他选的生日礼物。
不过席瑞很快说漏嘴。
那是酒店陈列在客房里的赠品,本来是给席瑞吃的。
不过席瑞说自己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只有小孩子才吃糖,说什么都不肯吃,那罐糖才能到黎听遥手里。
那是16岁,黎听遥的16岁生日礼物,是只有小孩子才会吃的糖。
即便如此,他也是真心拿这罐糖当宝贝,在枕头下面压了很久。
现在这罐糖已经换了位置,放在储物间里唯一一张小桌子上。
黎听遥拿起来晃了晃,软糖们相互碰撞,发出敦实的声响。
他把糖收进双肩包,久违地环顾自己的“房间”。
阔别一个多月的储物间里竟然没有一丝灰尘,床铺也是干干净净,不用贴得很近也可以闻到洗衣液的清香。
淡淡的兰花味,是一种熟悉的气味。
总不会,等到他离开以后,妈妈才开始关心起这间屋子吧?
到底是住了十多年的地方,再狭小阴暗,人对居所的依恋都是在日复一日的往返中悄然滋生的。
在真正离开之前,黎听遥扑进带着兰花香的床铺里,头埋进枕头蹭了蹭。
不过几秒的时间,不同寻常的倦意就如江水翻涌而来,他被淹没在困乏里,渐渐失去爬起来的力气。
他半闭着眼,在昏厥的边缘想起了一些事。
也明白了兰花香气熟悉的原因。
类似的气味,他在研究生复试前夜闻到过。
区别在于,那一年初次尝试气体催眠的席瑞没能控制好用量,让整个房间香得可以做香水炸弹。
这回,他倒是长进了,把味道控制得甜而不腻。
不记得过去多久。
黎听遥只觉得自己被大片大片的黑暗笼罩,一切场景都在淡去,只有那一股压抑的情绪抓住他的心脏。
他拼命要醒来又被昏沉的意识拖拽,脑袋里像是被吊了一根弦,有人死命绷着弦的两端在他大脑里来回切割。
醒来……醒来啊……
睁眼的瞬间,他被眼前那双黑沉的眼吓得后退,然而后背就是床铺,他根本退无可退。
笼罩住他的黑暗,是幽深的,来自席瑞的注视。
席瑞做起事来从来都肆无忌惮,不计后果。
见哥哥醒来,他愉悦地伸出手,用他的虎口丈量黎听遥的脖围,嗓音莫名发哑:“哥哥,你还是闭着眼更好看。”
黎听遥目露警惕,压了压后脑的枕头,试图脱离这样的桎梏。
席瑞骤然收紧手掌,喉间发出微小的喘息:“别耍心机,我真的会忍不住。”
黎听遥不惯他,双手使劲去掰席瑞的手,皱起的眉毛都在用力。
“放、放开!”
“不放,”席瑞阴测测笑道,“哥哥又想打我是不是?打啊,我掐死你,你打死我,这样也算是同生共死。”
……这还能互杀的?
黎听遥沉默一瞬,啊,果然深井冰是没有逻辑可言的。
一瞬过后,他更加剧烈地反抗起来。
总不能真被这小变态掐死。
挣扎中,黎听遥忽然感觉后背很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身后燃烧了起来。
可是他后背不是只有床垫吗?
大型猛兽在睡梦中缠上了一位人类。
双手双脚都被纠缠住的人类赫然睁眼。
夜依然沉,万物静谧,熟悉的房间置景显示这里依然是秦徵家的次卧。
秦徵的体温也依然火热,黎听遥在夏日的炎炎夜晚被一架火炉强制拥抱。
他拔出自己的胳膊,伸手按了按脑门上的汗,轻而缓地舒了一口气。
之前那些,都是梦啊。
吃饭也好,妈妈也好,席瑞也好,都是梦。
幸好都是梦。
难怪剧情那么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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