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睹了一场相爱之人被迫拆散的画面。
最终,他们抱着两个脸盆,脸盆里面是几块巴掌大小的小方毛巾,还有一堆抗衰的塑料生活用品,通关入住了。
第一天,护士拿了一套病服过来,连星夜产生了强烈的抵触,他觉得自己一旦穿了,就证明他真的成了一个怪物,他将和人类区分开了。
最后是楼照林哄着连星夜穿上的,他只说了一句话:“不穿的话,护士们不方便工作。”
连星夜便无话可说了。他不想这么大了还被别人说不懂事。
第一天的时间几乎是在燕仙子的问诊和聊天中度过的。期间,连星夜几度解离又木僵,问诊进行得很艰难,中间被迫终止了数次,但好在楼照林在一旁补充,燕仙子详细记下了连星夜的身体和心理状况,准备回去调整新的治疗方案。
临走时,燕仙子支开了楼照林,拉着连星夜跟他单独说了一点话:“连星夜,你是不是有点害怕吃药啊?”
连星夜愣了一下,他想起了自己每次吃药前都要做的心理准备,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原来他是排斥吃药的,只是他习惯了忍耐而已。
连星夜说话的磕巴越来越严重了,大脑就像一台生锈的处理器,说一句话要想半天,整个人都傻掉了。但燕仙子很有耐心,每次都静静等待连星夜一字一字慢慢说完,从不催促他,这让连星夜觉得和燕仙子说话很有安全感。
“我怕把我的脑子吃坏了……”虽然连星夜觉得自己已经坏掉了,“自从我开始吃药,我的记忆力就越来越差,连一个字都看不进。”
连星夜说完一句,疲惫地张了张嘴,语调开始不安地抖动,如同凹凸不平的泥地:“我不能再傻下去了,我明年还要复学的,要高考的,我不能接受自己一辈子成为一个傻子。”
燕仙子温声解释道:“连星夜,我现在要告诉你,吃药是不会把你吃傻的,你的担心是没有必要的,你的记忆力只是暂时衰退,这是为了保护你的生命,让你的大脑暂时休息,不去记太多事情,每个人的生命都有不同的阶段,每个阶段都有不同的任务,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安心吃药治病,我向你保证,等你以后停药了,你原先有多聪明,往后就还是有多聪明,好不好?”
记忆力的衰退是很恐怖的,当一个人忘掉的东西越来越多,能记住的东西越来越少,最后也不过只剩一个空壳。
连星夜内心的恐惧没办法靠燕仙子的几句话就消退,他不是不信任燕仙子,但凡事都有一个万一啊,他天生就倒霉透顶,万一他就是那唯一一个恢复不过来的倒霉儿怎么办?
燕仙子知道他一时间想不通,默了一会儿,又柔声说:“连星夜,其实我想向你推荐无抽搐电休克治疗,通俗来说,就是电击,但是你不用害怕,我们是正规医院,采用的都是合法合规的正规疗法,不是像杨永信那种残害人生命的。”
“不……我不做!”连星夜的情绪忽然有些激动,他瞪大眼珠,双手挥舞抖动,急促而粗重地呼吸,语无伦次道,“我听说过MECT的,做了之后会失忆,对不对?我不能失忆,我这个人就是由记忆组成的,如果我失去了我过往的经历,那我还能算是我吗?燕奶奶,您一定听说过忒修斯之船吧,当这艘船上所有的木头都被替换掉了,那它们还能算是同一个物体吗?我不能接受这样的我啊,那太恐怖了……”
燕仙子知道他这种状况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当务之急就是稳住他的情绪,其他的之后再说:“宝贝,乖乖,来,我们先冷静下来,没关系,我也只是在询问你的意见,是不是?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如果你不想做,那我们就不做,我帮你开药,给你找新的治疗方法,好不好?世界上的办法那么多,我们总能找到的。”
燕仙子连忙把楼照林叫进来,让他把连星夜扶到床上休息,等连星夜稳定下来后,摸了摸连星夜的头,轻声道:“我让楼照林出去跟我说两句话,好吗?”
连星夜知道燕仙子是想让楼照林劝他,但他没有权利阻止,只木讷地目送他们出门。
楼照林只出去了几分钟,很快进来,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就好像只是出去给他倒了一杯水似的。
接下来的一整天,连星夜一直等他开口劝他去做电击,去积极接受治疗,可楼照林就像忘了这件事一样,再也没有提起过。
连星夜觉得他们一定在酝酿什么阴谋,但他唯一确信的是,只要他不松口,他们肯定不会像他家里人那样,把他打晕后直接拖去电击。
这件事只好默默压在了心底。
……
晚上九点,护士拿着药单进来,给连星夜喂了一片阿普唑仑。
住院之后,楼照林就不用每天数着药亲自给连星夜喂了,护士们每天都会带着新的治疗方案定时定点地过来送药。
吃完药之后,连星夜开始疲乏头晕,脑袋里很想想一些事情,想想电击,想想燕仙子跟他说过的那么多话,他却集中不了注意力,他的嘴里特别渴,简直快要喷火,口渴得睡不着。
楼照林不敢给他喂水喝,怕他喝了水之后,一整晚都要起夜上厕所,就更睡不着了,但光渴着也不是个事儿,楼照林只好用小勺子,每次就舀一点点水,让他润润喉咙。
这种小鸡啄米的喝水方式,对于连星夜来说简直就是杯水车薪,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烧着了,他就像一株干枯的草,他要被渴死了!
十二点,连星夜已经在床上翻来覆去了整整三个小时,楼照林只好喊来护士,又为连星夜加了一片阿普唑仑,随后连星夜没再折腾了。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睡了,还是觉得太晚了,怕麻烦别人。楼照林觉得大概率是后者,因为他也没有睡,所以他知道连星夜还是没有睡着。
今天是住院的第一天,楼照林怕出意外,根本不敢睡。
他们是分床睡的,医院的床实在没有家里的舒服,连星夜觉得是床的原因才睡不着,即使吃了药也没有用,连星夜的大脑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他以为自己睡了,但睁开眼睛,却发现头顶的钟才只走动了十几分钟。
他从来不知道时间这么难熬……
不,他以前不是很熟悉这种感觉吗?在他还没有离开家的时候,那么多年,他都彻夜不眠地熬过来了。
一定是楼照林把他养娇了吧,在楼照林家的日子过得太奢靡,不过只是一晚不睡,他居然都有些忍受不了了。
连星夜不知道楼照林没有睡,他怕吵醒他,即使翻身也非常轻,几乎没有声音。
身旁没了熟悉的体温,连星夜望着眼前无边的黑暗,想到白天入院时见到的那些被巡逻保安们追捕的疯子们,突然感到恐惧。他好怕自己也变成那样疯癫的样子,也要被一群人像按一头待宰的猪一样按在地上。
连星夜不禁瑟瑟发抖地躲在被子里,用近乎是气音的声音,轻颤着喊道:“楼照林……”
他没想得到回应的,只是想单纯地喊一下楼照林的名字而已。
但下一秒,楼照林却马上翻身起来,小跑到床边,像小狗一样蹲在他床头,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问道:“怎么了?想要什么?”
原来这个人根本自始至终就没有睡下过。
连星夜整个人就像瘫软的泥巴一样,再也支撑不住,他害怕地伸出双手,颤抖的双臂像两根被风吹皱的柳枝条,上面布满斑驳的伤痕。
“楼照林,抱抱我好不好?”
楼照林立刻张开双臂抱住连星夜,一边翻身上床,一边用一只手掀开被子,和他躺在一起。
连星夜感到一双强健有力的手臂揽住了自己的腰,他被按在了一个炽热的胸口,鼻腔里充满了让人安心的气味。
他的眉心落下一枚热乎乎的吻,楼照林动听的嗓音说着让他充满安全感的话:“好了好了,我抱着你睡,乖乖闭上眼睛,安心睡吧,有我陪着你呢……”
被熟悉的体温包裹了,连星夜终于舍得闭上眼睛了,但他仍然睡不着,外面的世界好吵。
护士每隔一小时就要巡一次房,远处的房间传来哭声,那哭声很熟悉,有点像那个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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