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想了想,顺着他的话说:“那这样吧,不管你重不重读,我们先出去玩一玩,玩够了再回来继续学,实在不行我去帮你跟你家里说,让你重读,反正今年你的首要任务就是放松,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把情绪调整过来,这是最重要的,你要不喜欢大伯跟着,就由我来开车,好不好?我去请假,然后带着你跟你妈妈一起出去玩,去华大看月季,感受一下名校的学习氛围,说不定你的思维一下子就通了,又能好好学习了。”
姑姑的每一句话都说得那么动听,好像他的抑郁症根本不存在,现在只是他心情不好,所以出去旅游放松一下就能马上好了一样。
连星夜真的心动了,这些天他听了太多人说的太多话,好的坏的,劝他的骂他的,家里人的陌生人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他的思维完全崩溃了,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抑郁症,到底有没有必要闹成现在这样?
他甚至后悔,如果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对家人坦诚,现在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只要他继续忍着,痛了就放放血,崩溃了就掐掐脖子,谁都不说,谁也别告诉,让他一个人悄悄发疯,是不是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家里不会闹成一片,妈妈和外婆也不会整天为了他哭泣,他们家也不会被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亲戚看笑话,一切都像从前那样平和安逸。除了他的成绩可能差一点,会被爸爸妈妈骂。但这也不是不能忍受的。时间会让他的爸爸妈妈习惯他越来越烂的成绩,让他们渐渐接受自己的儿子真的沦为了一个凡人,他也会像一个天生的平庸者一样在社会里苟活,这一切不都比闹成现在这样要好得多吗?
连星夜被自己的美好假设迷惑了。或许他真的根本就没有病呢?他只是无法接受自己沦为了一个平庸的人,所以才会发疯发癫。只要他出去放松一下,看看外面的风景,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说不定就能看开了。
姑姑还在他的耳边畅想着外面美好的世界,他所痛苦的一切在姑姑嘴里突然变得那样美丽又惬意,仿佛只要他愿意踏出这一步,他就能变得和这个世界里任何一个平凡又幸福的人一样。
连星夜怀揣着美好的祈愿,恍惚地点了头。
他信了。
他真的信了。
第28章 看病
出发的那天天气很好,连星夜踏出楼房的那一刻,就被刺眼的阳光晃了眼睛。对于步入秋天的十一月份来说,这是很值得珍惜的天气,但对连星夜来说,却有点好过头了。
照在脸上的阳光的触感好陌生,脚下踩着的大地好陌生,房子外的空气也好陌生。连星夜忽然有一种飘忽感,感觉自己好像有一个世纪没出过门,早就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就像突然把一个在冷寂的地洞里孤独生活了上百年的人拖到现代社会一样,那些由钢铁铸造的庞然大物和街道上轰鸣着横冲直撞的铁片怪物,都让这个可怜的原始人深感恐惧且无所适从。
姑姑允行了她的承诺,亲自开车等在了连星夜的家门口,见他们来了,立马下车,打开后备箱,帮徐启芳把行李放了进去。
“星夜,你先坐。”姑姑扭头招呼道。
连星夜便打开后车门,坐了进去,然而当他抬头的那一刻才发现,副驾驶上原来一直坐着一个人。
他盯着这个人的后脑勺辨认了两秒,认出来了,居然是大伯。
他当即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望向车前坐进来的姑姑。姑姑坐到驾驶座上,依然还是那副温柔可亲的笑脸,说:“你大伯他正好有事要去省里办一下,听说我们也要过去,就一起走了,免得还要开几辆车,一去一回要浪费不少油费呢。”
徐启芳坐到连星夜身旁:“星夜,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啊?见到大伯也不打个招呼?”
连星夜突然感觉左手有点抖,只能用右手抱住左手,干巴巴地喊了一声:“大伯。”
大伯笑着应了一声,从后视镜里望进连星夜呆傻的瞳孔里:“星夜啊,是我突然说要跟你们一起走的,你别怪你姑姑,她是我妹妹,当然只能听我的,你姑姑她一个女人,开那么久的车多累啊,正好我跟着,还能在路上跟她换一换,你也体谅一下,是不是?”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连星夜也不可能真那么不懂事地非要把大伯赶走,这毕竟不是他的车。
他仍然不敢相信他的姑姑背叛了他,但这么一点小事儿,说背叛也太过了,显得他愈发小肚鸡肠,小家子气。连星夜心里觉得不舒服,索性闭上眼睛,假装睡去了。
徐启芳顺了顺连星夜的头发,在他耳边悄悄地絮叨:“这回出来,你什么也别多想,就好好放松,知道吗?”
连星夜不想说话。
一路上,车里都静悄悄的,气氛压抑得近乎诡异,连星夜清楚,这是他一手造成的。
没一会儿,这群人估计以为他睡着了,又开始当着他的面说闲话了。
徐启芳唉声叹气道:“真希望他这回回来后能收收心,别再折磨我们了。”
姑姑说:“这孩子也是挺可怜的,以前成绩那么好,突然下降,肯定也不甘心啊,心里堵久了也会闹出病来的。”
连星夜忽的睁开眼睛,沉默地从包里掏出了耳机,戴在了耳朵上,随便点了一首歌,再次闭上眼睛。
徐启芳和姑姑的表情都有些尴尬。徐启芳摸了摸连星夜冰凉的脸,从椅子缝里掏出来了一个小毯子,轻轻盖在了连星夜的身上,随后剩下的路上都没再说话了。但这些连星夜也无从得知了。
不知过了多久,连星夜被徐启芳从浑浑噩噩的梦境里喊醒了,说他们到了。
连星夜刚才梦到自己在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黑漆漆的楼梯上一直爬一直爬,胸口像灌了铅一样喘不过气,感觉自己差点累死在爬不完的楼梯上。他又在大白天梦魇了。
现在醒来,连星夜的双腿就跟真的爬了楼梯一样酸软飘忽,脑子也不清醒。他被徐启芳牵着手走,直到听到周围轰轰闹闹的人声,他才陡然惊觉,自己居然被带进了医院大厅!
连星夜甩开徐启芳的手,直勾勾地盯着她,突然就不走了:“不是说要去华大看月季吗?我们为什么会来医院?”
徐启芳哎呀一声,扫了一眼四周,脸上有点过不去,但还是好声哄着:“你别那么敏感,之前不是说你的腿有点肿吗?来都来了,就顺便来看看,看了就走,我们也不多留,听话。”
要是放在往常,徐启芳肯定就要说“你这么大人了,别在这儿耍小脾气,丢不丢人啊”这种话了,今天不知怎么,突然改了性子,这让敏感的连星夜本能地警觉,觉得他们别有用心。
但姑姑也牵着他的手,好声好气地劝,让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甚至周围已经有大人朝连星夜投来了嫌弃的视线。
连星夜脸上挂不住,又觉得自己不应该怀疑姑姑,抿着唇问:“真的就只是看腿吗?”
姑姑满眼真诚:“真的啊,不信的话,你跟我们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连星夜半信半疑地上了楼,挂了号。
真的只是单纯地看腿。医生让他把裤腿撸到了膝盖上,抱着他的腿又摸又看,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开了一些单子,让他去检查。
大伯说:“医生啊,我们大老远从别的城市过来的,您看看方不方便开个住院,孩子这两天检查也方便。”
“行吧,我们现在的床位也不吃紧,他这种情况,留下来再观察一下不是不行。”
连星夜不明白只是腿上有点浮肿,为什么还要住院,他甚至责怪起医生来,觉得医生的评判轻率又荒谬,十分离谱。但他被一群大人扛着,跑东跑西地做着检查,又是抽血看肾,又是拍片子,一整天下来精疲力尽,只好在医院睡下了。
医生嘴里所谓的床位不吃紧,就是在已经挤满了人的屋子里,又加了一张折叠床,甚至连块隔开床位的遮挡布都没给他留下,让他十分没有安全感。
连星夜像一具尸体一样直挺挺地躺在医院硬邦邦的床单上,被子也硬得像纸壳,跟他还真是天生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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