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戚们纷纷瞪大眼睛,没想到他们家还能拿出这么稀奇的东西,一个个好奇地探出身子想凑近些看。
连星夜的心脏像突然中了一枪一样,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疼痛,尖叫着冲出房间,一把将自己的草稿本抢了回去,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恶魔一样直勾勾地盯着满脸无辜又讶异的外婆,眼里充斥着被背叛的难以置信和痛苦失望。
“外婆,你为什么要把这种东西拿给他们看?这是什么见得了人的东西吗?还有你们说的那些事,那些不都是我的隐私吗?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东西吗?你为什么见一个人就要拉着那个人把我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你是没有别的话能说了吗?你有没有在乎一下我的感受?这些话是非说不可吗?我说了多少次如果一定要说我的闲话能不能不要被我听到?你们说的什么我在屋子里听得一清二楚,我又不是聋了。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你们在讨论我的什么,行不行啊?”
连星夜赤红的眼睛缓缓转向尴尬又无言地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的亲戚们,这一张张丑陋的脸他一个都不认识。
“还有你们,能不能给我滚啊?这是我家,不是菜市场,是你们说闲话的地方吗?跑到人家家里,当着人家的面说他坏话,是让你们很兴奋还是怎么?我有没有病关你们屁事啊?你们给我钱吗?帮我治病吗?就跑来说说说,把嘴巴闭上就不能活了是不是?”
客厅鸦雀无声。
连星夜双腿软得几乎站不直,他的心脏痛得好像要烂掉了,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他突然感到一种强烈的抽离感,好像刚才说话的不是他,而是Apollo。那个看不见脸的男孩又一次擅自操控了他的身体,替他说了那些过分的话,伤了他家里人的心。
连星夜浑身抖动地扶着墙,像一个喝醉了酒的人一样歪歪扭扭地回了房间,瘫了似的倒在床上,捂着胸口哭起来。
眼泪来得又凶又急,几乎一瞬间就让他呼吸过度,四肢飞快麻痹,手脚抽搐,手指一边抖动一边想要抓住喘不过气的胸口,但却因为僵直而无法弯曲,只能像僵尸一样直直地抻在空气里。
连星夜痛苦难忍地在床上扭曲、痉挛,身体像婴儿一样蜷缩起来,剧烈喘息,眼泪像流不尽一样疯狂往外冒,很快打湿了床单。
屋外,家里人把亲戚们请了出去。
“真是对不住啊,孩子受了点刺激,现在就是这么个脾气,你们别放在心上。”
“没事没事,我们也是来关心孩子的,没别的意思,你们回头好好劝劝他,让他好好休息,别想多了。”
屋外很快安静下来,过了没一会儿,似乎响起了外婆的抽泣声。
连星夜的心脏绞痛得更厉害,伤害家人比伤害他自己还要让他心痛,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对外婆说那么过分的话,他现在就是一根刺,见了谁都要把对方扎得鲜血淋漓。他又开始陷入深深的愧疚中了,他后悔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后悔没有好好跟外婆讲道理,而是用他最厌恶的语言肆意发泄了一通。
他不想伤害任何人啊,尤其是他的家人。
连星夜手臂撑着身子,爬起又跌倒,再爬起又再次跌倒回去,他的身体酸软无力,过度呼吸让他的双腿麻痹,没办法站起来。他想立刻出去跟外婆道歉,跟外婆说对不起。
然而没等连星夜爬出房门,外婆抹着红彤彤的眼睛走了进来,坐到床边,抓起连星夜干举在空中的僵硬抻直的手。
“星夜啊,外婆不是那个意思,没想跟别人说你的闲话,只是因为他们都是亲戚,想着都是家里人,说两句也没什么,外婆也是不知道你的心思才说的,但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就不说了,是外婆的错啊,外婆做错了,外婆让你伤心了,都是外婆的不对啊,你别哭了,我的心肝宝贝,你哭了,外婆也心疼啊……”
外婆的眼泪像一只催泪_弹,让连星夜的眼泪流得更凶更猛,他本来快要控制住的呼吸又急促喘起来,四肢麻痹得更厉害,被外婆抓在手里的手指抻得几度痉挛,他像一个脑瘫儿一样扭曲着四肢在床上悲痛地翻滚,哭着道歉:“不是的,外婆,你别道歉,是我语言过激了,是我对不起你啊,你别哭了,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说这种话伤害你了。”
徐启芳也抹着眼睛走进来,给他俩一人倒了一杯水,然后红着眼睛,对连星夜说:“以后有话好好说,别让你外婆伤心,这事就这么算了,以后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人到我们家里来了,你非要在家待着,那就待着吧,我们也不劝你了。”
连星夜愣住了,大脑忽的一片空白,几乎连呼吸都止住了:“真的吗?我不用去医院了吗?”
徐启芳红肿低垂的眼皮下一双失望又无奈的眼睛,像是放弃了一切希望,也再也不咄咄逼人了:“你不想去就不去了,先这么待着吧,以后再说吧,如你所愿,就这样吧。”
随后,连星夜当真安安静静地在家里待了几天,没有吵闹的亲戚,没有肆意的评判,只有楼照林雷打不动的一天一张便利贴,塞进门里就走,也不多留,怕被连星夜讨厌。
连星夜是骗楼照林的,他没有把这些便利贴扔掉,而是和之前那块小猫石头一起藏在了枕头的棉絮里。
楼照林说得对,他这辈子没说过什么谎,仅有的那么两个,全都用来骗楼照林了。
在这个家里连星夜没有秘密,他的房门可以被任何人随意开启,他不敢把楼照林送他的东西放在抽屉里,他怕被家里人偷走。
倘若将来有一天,他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让他害怕的房子,他会将这些宝贝一起带走。
……
最后一个请来的救兵,是连星夜的姑姑。
姑姑算是亲戚里跟连星夜关系最好的,从小就疼连星夜,给他的零花钱比连星夜自己爸妈给的还多,性格开朗热情,说话却温温柔柔,思想也开明,轻易能跟小孩子打成一片。
她是家里唯一一个听说连星夜得了抑郁症,没有急着让他去上学的人,也是连星夜从小到大唯一一个能正常交流的大人。
“不想上就不上了,今年就先休息,什么事都等休息够了再说,你过去那么多年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也确实应该好好休息一下,这或许也是一个放松机会,让自己的眼光落到其他地方,不要只盯着学习这一件事,大脑放松下来,心境也开阔起来,人的情绪最重要,心情好了,什么都好了,是不是这个道理?”
连星夜麻木的眼里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芒,轻轻点了点头,这几乎是这么多天以来他从大人嘴里听到的最舒心的话。
姑姑轻轻拍打连星夜的被子,轻柔的嗓音好像在哄一个小孩子:“你有没有什么梦想?或者有没有什么一直想做,但是做不成的事?”
连星夜近乎恍惚地开口道:“我以前梦想考清华北大……”虽然现在看样子考不成了。
他顿了顿,神色有些犹豫,望见姑姑鼓励的眼神,还是忍不住说了真心话:“我从小到大还没有出过省,还没见过别的城市,所以我还想出去旅游看看。”
姑姑像了一下子得了准信,连忙温柔地牵起连星夜的手,一点点地诱导他:“那正好,趁着这次休息,我们出去好好玩一玩,好不好?我们也不出去远了,就在省里到处转一转,正好十一月份月季开了,省里的华大盛产月季,有一整个月季园,里面的月季花是全国出了名的好看,每年都有很多人慕名去看,还有很多高中生去感受名校的学习氛围,虽然是不及你梦想的清华北大那么顶尖啦……姑姑知道的,你还是想学习的,想考出好成绩的,想上一个好大学的,不是故意不学习的,只是现在没有能力学好,是不是?”
连星夜瞬间哽咽了,这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没有说他不好好学习的大人,他的心房一下子打开了,像是终于找到了知心人,憋了许久许久的心里话终于克制不住的倾诉出来:“嗯!我从来没有讨厌过学习,我一直都很努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就是学不进去,我没有犯懒,也知道大人的不容易,但越着急就越急不上来,我甚至想过重读,如果再让我重读一遍高中,我肯定能很快爬上,但是我不敢跟他们说,我好不容易才爬到高三,就差临门一脚,怎么可能去重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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