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星夜本来还有点害怕,将来恢复记忆了怎么办,会不会再次受伤,但他此时被楼照林温暖的怀抱包裹着,只觉得全天下没有比这里更令人安心的地方了。
接受过去的自己也是自己,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而曾经的他囹于过去,被过往的伤害和痛囚在原地,伤害现在的自己,又抛弃了未来的自己。
此刻,当他冲破桎梏,终于可以客观地俯瞰过往的一切时,那些曾经几乎将他压倒的困境,那些他死都不愿意接受的事实,那些只触犯了一点,就仿佛天塌下来般的小小的错误,都显得那么渺小而微不足道。
连星夜缓缓握起楼照林的手,和他十指相扣,然后举到双方眼前,灼亮的双眼像是在看什么造物者的神迹:“楼照林,你看,爱是这么强大,即使遗忘了所有,也仍然记得相爱的感觉。”
他想,是时候跟过去的他道别,跟现在的他拥抱,然后迎接未来的他了。
……
连星夜正式出院那天,整个科室的医生护士几乎都来欢送他了。他在精神卫生中心住了将近半年,跟科室里的医生护士们都认识了一遍。这边的人文关怀很重要,据说他们会给每个出院的病人都送上礼物,连星夜自然也收到了,是来自全体科室医生和护士共同绘制的一幅画。
上面画了一只涅槃重生的凤凰正在冲破燃烧的火焰,向着广阔的天空张开翅膀鸣叫的那一瞬间。凤凰是由手账笔绘成的,涂完色后,还捡了真实的羽毛,染了色,然后黏在了上面,看起来特别立体。好像下一秒就要冲破纸面,真的飞上天空了。
据说凤凰是由燕仙子起草,然后依次传给下面的医生,让他们填色。也就是说,在最后一个人粘上最后一根羽毛之前,没有任何人知道这只凤凰重生之后会是什么模样。
而凤凰的最后一根羽毛,是楼照林亲手粘上去的。据说杜易水也参与了,但当她看到凤凰的完成品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画的是哪一笔。
“古代有画龙点睛,咱们也来一个画凤点睛,”一群医生拥着连星夜,笑着往他手里塞了一只黑色的手账笔,把他轻轻推到桌前说,“来吧,聪明宝宝,凤凰涅槃冲向天空的最后一步,由凤凰本人亲自完成。”
连星夜微微窘迫,自从他在第一次全麻之后胡言乱语,医生护士们就再也不叫他的名字了,反而叫他聪明宝宝,他到现在也没有习惯这个羞耻的称呼。
眼前的凤凰是这样栩栩如生,蓬勃的生机力扑面而来,连星夜用黑色的手账笔在凤凰的脸上涂了一颗小小的眼珠,还用白色丙烯笔点了一个小小的高光。
现场所有的医生护士们一起欢呼起来,七嘴八舌地送上祝贺:
“恭喜你出院,出去后不要太想我。”
“药不能停啊药不能停!”
“再也别让我在医院里看到你了!”
杜易水激动地拉着连星夜的手,冲到正在做早操的病患面前,大喊道:“病友们,让我们都暂时放一放手中的活儿,现在,让我们一起恭喜这位病友,在今天出院了!”
患者们也不管认不认识,纷纷兴奋地拍起手,蹦蹦跳跳。
现场一片欢欣雀跃。
楼照林举着手机,在周围疯狂走位,他要把连星夜获得新生的这一刻记录下来。
连星夜被簇拥在人群的中央,听到耳边仿佛传来了嘹亮的鸟鸣。他环顾四周,却没看到一根羽毛,而当他低头的那一刻,却看到一只凤凰竟从他的胸口浴血而出,名叫着冲破了窗户,飞向了自由而宽广的天空。
杜易水太开心了,一手抱着棉花娃娃,一手不停抹眼泪,呜呜地说:“连星夜,恭喜你出院,希望你在外面好好吃药,千万不要擅自停药,好好听燕奶奶的话,争取早日恢复正常,跟楼照林一起去上大学。”
然后她又泪眼朦胧的看向楼照林,跟交代后事似的,苦口婆心道:“楼照林,你们回去之后,可一定要监督连星夜好好吃药,好好睡觉,每天好好吃饭,多做运动,你们好不容易才迎来了自由,可一定要趁机多看看外面啊,希望我下次见到你们的时候,你们还好好的,比现在更好,希望你们以后能够更幸福,一天比一天幸福。”
连星夜忍不住噗嗤一笑:“杜易水,你现在好像一个婚礼司仪啊。”
杜易水用力抹了一把眼泪,真情实感替连星夜感到高兴,又丝毫掩饰不住自己眼中的羡慕:“迎接新生,怎么不算是和未来完成一场盛大的婚礼呢?”
连星夜正了正神色,直视杜易水的双眼认真说:“杜易水,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见过的最强大的人,我很怯懦,所以我靠自己根本走不出来,只能借助楼照林的手,但你不一样,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你就一直是一个孤独的战士,可你又是全世界最富裕的人,你拥有着别人没有的强大内核,你的心就是一整个军队,你是自己的超级英雄,永远都征战在拯救自己的前线上,你是一个让人惊艳的人。
“其实我之前一直都在挣扎,纠结,各种胆怯,退缩,直到我认识了你,我是因为从你的身上获得了激励,才能最终鼓起勇气去做治疗的,是你让我踏出了这最后一步,我很感谢你,也深深祝福你。希望我们再也不要在这里相见,希望我们下次见面,我们都已经变成了一个更好的人,去往了更遥远的外面,都已经奔赴了属于自己的自由。”
杜易水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汹涌地奔了出来,她哇哇大哭道:“谢谢你的祝福,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夸我,我好开心,我一定会奋战到底的。”
楼照林笑着从镜头后面伸出一只手,给她递了一张卫生纸过去。
杜易水接过来擤了擤鼻涕,找楼照林又要了一张,擦掉了眼泪,泪眼婆娑地朝他俩张开手臂,抽泣地问:“最后都要分开了,可以抱一下吗?”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连星夜笑道,随后和楼照林一起打开双臂,朝她扑了上去,“来吧,抱吧。”
三个人激动地撞在一起,差点儿撞得人仰马翻,杜易水的眼泪全蹭在了连星夜和楼照林的身上,另外两个人也不嫌弃。
杜易水呜呜地哭道:“谢谢你们。”
连星夜拍了拍杜易水的后背,发自内心地说:“也谢谢你,杜易水,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希望以后也一直都是。”
杜易水松开了怀抱,还不忘记指了指楼照林的镜头,抽抽噎噎地说:“记得回头把视频发我一份,再过不久我就要失忆了……”
楼照林潇洒地抬了抬手机:“行,我会记住的。”
连星夜眼眶也有点红了,他用手指擦了擦眼睛,哽咽道:“再见,杜易水。”
“再见,病友,”杜易水破涕为笑,扬起的面庞如同沙场上毫无惧色的将军,正身披铠甲,手持利剑,征战在荆棘密布的生命之途上,“下次就不是病友了。”
……
徐启芳来医院办理了出院手续,她一直在哭,还想让连星夜回去。可放飞了自由的小鸟,怎么可能还会想回到痛苦的囚笼。
不过在回到普华市后,连星夜还是先回去看望了一下外婆和奶奶。
两个老人都是一看到他,就抱着他哭,精神病院在老人的印象里,就是关神经病的地方。她们不懂什么叫抑郁症,只知道她们的孙子被关进去了,在外人眼里就是疯了。
她们至今都想不通,她们的孙子小时候明明那么乖,那么聪明又健康,没有任何人不喜欢他,长大了怎么会变成神经病呢?
她们接受不了一个好生生的孩子突然就变得不正常了,太可怕了。
然而一个人哪会突然坏掉呢,只有累计了太多看不见的伤痛,终于在某一刻撑不住彻底垮掉了罢了。
很多大人嘴中的乖小孩,都因为小时候太过压抑自己的情绪,在成长的过程中得不到释放,终究会爆发出问题。
中国家长好像最喜欢用“乖”这个字来夸一个孩子,好像“乖”,这就是对一个孩子最至高无上的褒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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