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驰心说这不纯扯淡,之前也没见有什么阿细阿宽的,他不照样也能被吓醒,但闻言还是好奇地问:“阿细是什么?还有你刚刚说的什么各蒙什么卜拉,都是什么东西?宗教称谓吗?”
白玉京点了下头,指了指面具:“在西南宗教中,戴上面具会获得一部分神的力量,作为神在人间的分身,叫做各蒙。”
然后手指悬空着画了个圈,示意:“游荡在圆楼中的亡魂,叫做阿细,阿细是恶鬼,会伤害人畜,圆楼内外有很多针对他们的魂网。”
顾行驰点点头,知道他在说那些那姆卡。
“还有,那木卜拉。”
白玉京的目光越过顾行驰看向车厢的最后。
那里有一张巨大的白色毛毯被放置在座椅上,毛毯下隐隐有一个人形的轮廓,但是没有活物的气息。
顾行驰愣了一下,又看白玉京。后者点了下头,确认那个看起来毫无生机的人形就是那木卜拉。
“那木卜拉是称谓,意思是大祭司,他们叫他那木斋,是尊称。”
顾行驰了然:“原来他就是那木斋,我听边一杰说过。”但同时他很不解,“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他们告诉你的?你给他们打服了??”
白玉京一时间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车厢中的空气闭塞寂静,仿佛盖上了一层被冷水浸透的纸,压迫又窒息。
顾行驰心跳开始缓缓加速,他其实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但正是这份未知,才永远让人心生恐惧。
“你知道拉以普是什么意思吗?”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白玉京忽然开口。
顾行驰没说话,但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再抬起眼时神情已经变了,稍有些冷,并不多,不过他常年对白玉京和颜悦色软声软语惯了,此刻哪怕只是一分的冷硬都显得格外鲜明严重。
白玉京临出口的话语一下就顿住了,表情看起来有些无措,他第一次面对这样无声的对峙,根本来不及硬起心肠就先破了功。
“对不起。”白玉京小声说。
顾行驰那严肃表情也只持续了三秒钟不到,见大猫蔫了立刻就心疼,把猫搂进怀里:“不要道歉,我知道不论你做了什么选择肯定是为了我好,但以后要先和我商量好不好?我不想太被动。”
白玉京垂着眼,脸上的表情在阴影中看不清,只能看到他的眼睫在细微的颤抖。
“来不及。”
几秒后,他闭上眼把自己往顾行驰的怀抱里埋得更深了些,深深地吸了口气,“你当时一直在流血,止不住,太多的血,我没有办法……”
顾行驰闻言蓦然一怔:“……什么?”
“拉以普一词来源于早期的亚非语系,翻译成现代汉语,是‘神明回溯’的意思。”
白玉京慢慢蜷缩起身体,整张脸乃至上半身都极力埋进顾行驰的怀抱中。他双臂紧紧箍在顾行驰腰后,十指交错着,死死地扣紧,好像害怕顾行驰会无声无息地从他的手臂间溜走,像一阵风一样。
“据说每一任拉以普都可以回到过去的某个时刻,以此拯救那些身处苦难中的忠诚信徒,改变他们命运的轨迹。”
“但所有的能力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们没有时间了。”
第91章
车外的寒风卷着砂砾与枯叶, 发出沙哑却刺耳的呜咽。
顾行驰听不清是风声还是哭声,只感觉心脏都在这声响中痉挛成了一团,连呼吸都忘记了, 只本能的去吻白玉京的脸颊,去吻他的眉心, 酸楚苦涩倒灌进喉咙里,却还是挤出一句‘没事的’。
“对,会没事的。”
白玉京紧紧抱着他, 在顾行驰看不到的阴影中,浅色瞳底暗光闪过, 好似火山口裂开的岩浆纹路, 一触即发:“去到泥城里,会有解决办法的。”
泥城……
顾行驰心下微紧,下意识看向窗外,晨曦的光亮已经从天际遥遥追来, 好像一切都在华光中有了新的希望。
“为什么要去泥城?那些白袍人说的吗?”可他依旧觉得不安,情绪像风中的落叶, 无法平静:“神明的回溯到底是什么情况?是我以为的那些梦境吗?”
白玉京点了下头:“那木卜拉说,拉以普在小时候会通过缚拏拉的指引, 才能很好的使用回溯的能力。但是你没有,你很早就离开了西南, 还没有来得及学会使用它,你的每一次梦境,都有回到曾经某一个时刻的可能。”
顾行驰静静听着, 连日来的猜测终于落到了实处,心底却并不平静,甚至是觉得荒谬。
白玉京的意思是, 这么多年来,每一次他以为的梦境,其实都有可能是后来的他穿越回过去,短暂地上了过去自己的身。
比如他梦到在图书楼前抱着自己的顾勤锋、比如梦到图书楼下穿着校服裤子的他自己、再比如雨夜中疾驰奔跑的虫人组,那些时刻都有可能不是梦,而是他真的暂时地回到了过去。
这个认知让顾行驰觉得荒怪不经、无法接受。
如果真是这样,他该怎么区分单纯的梦境和神明的回溯?他根本无从分辨两者,也不知道已经发生的回溯对他的生活带来了怎样的改变和影响。
现在的生活是已经被回溯影响过后的吗?他有些茫然地想,本来的日子该是怎样的?更好还是更坏?
他不知道。
白玉京摩挲着顾行驰的后颈,动作很轻,很眷恋,语气却截然相反,有种风雨欲来前的平静:“他们说拉以普本该一生留在缚拏拉身边,侍奉缚拏拉左右,离开缚拏拉是一种背叛。因为没有神明的引导,回溯能力也会失衡,转而变成以生命为代价的透支。”
“但泥城里有解决办法,每一任拉以普都是从泥城里出来的,那里会有解决的办法。”
顾行驰闻言回过神,蹙起眉:“这些都是白袍人告诉你的?他们虽然是信徒,但也绝对有自己的私心,我不相信他们的话。”
“可以相信。”白玉京却道,“这少在这件事上,他们不会骗我。”
顾行驰愣了下,不明白他为什么这般笃定,恰时车子一晃,刹车停稳。顾行驰听到驾驶室开关车门的声响,再一秒,后面的车门被敲响:“小老板?”
是尤满金。
顾行驰有些意外,白玉京解释道:“他们一直待在沙新寨外,开了车来接应。”
说着他略微一顿:“不止是他们。”
顾行驰疑惑:“还有谁来了?”总不能是他爸亲自上阵吧?
白玉京没回答,只扶着他站起身,缓缓推开了车门。
霜风席卷着寒夜的余韵,随着车门的打开掠进车厢。顾行驰微微侧过脸,别开后车车窗上折射的晨光,几秒后才适应了眼前的光线。随即就是一怔——
宽大的房车后,是数辆吉普越野车,为首的三辆一白两黑,车头上有个龙头标志,是顾家在龙山场的车子。
顾行驰微微睁大了眼,这并不是龙山场普通的走货车,这种车叫哨子。白车白哨,黑车黑哨,白车负责明面上过生意走阳关,黑车是主保护收拾阴货走暗桥。一般顾家人出去做生意都是一白一黑两辆车跟随,生意顺利敞亮便只有白车伙计下车,但要碰上玩阴招或者来截货的蛇头,黑车也不是吃素的,刚柔并济、恩威兼施。
金乔海从前头跑过来,他在最前面开着辆白哨带路,此时见到顾行驰形神如常也松了口气:“小老板,我看这也不是寻常人力武力能解决的事,就把龙山场的哨子要过来了两辆,这样做事也方便。”
顾行驰点了点头,心说自己这是晕了多久啊,车子都从龙山开过来了,怪不得小白一直抱着他不松手。
金乔海似乎是看透了他的感慨,嘿嘿笑了声:“其实从乌丫坪接上您的时候我就觉得事情有点不简单,当时就叫了人,紧赶慢赶总算是过来了。”
顾行驰闻言这才松了口气,看来是没晕太久。
哨子车后面是两辆丰田普拉多,这车顾行驰熟,这是他们研究所的出行配置,心下不由一凛,心说现在就要对上吗?可再看下车的中年人,他有点疑惑,并不是熟人,不过感觉应该是从所内荣誉栏里看见过这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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