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驰几人立刻扑上船去,白玉京和沈岁最后翻上,用手臂当桨顺浪驶离河滩,一路向下游划去。坍塌的山体从后面追上来,滚落的泥石砸进河里,一时间河水更加汹涌,大浪接着大浪打上来,船身在浪花间直打转,好几次都差点翻过去。
“不对劲!”
沈昭抹了把脸上的河水,声音紧到发颤:“河水越来越急了,前面可能有——”
她话还没说完,船身忽然往下一跌。河道河床变低,坡度陡然变大,小舟船头狠狠往下一落,开始打着旋的加速下落俯冲。
顾行驰靠在船边,一下半个身子都被甩出船外,白玉京眼瞳骤然缩紧,但他在船头掌握方向,和顾行驰有一个身的间距,想要扑过去已经来不及了!
电光石火间,忽然一只手伸出来,一下把顾行驰拉住了。
是宋知淇。
四周一片昏暗,只有微弱的手电光随波逐流到处打着旋的乱飞,顾行驰根本看不到宋知淇的脸,只能感觉到那只手像钢丝钳一样将他死死抓住。
“顾行驰!”
此时白玉京也扑过来,一把将人带进怀里。
顾行驰心脏怦怦直跳,还没感叹自己死里逃生,忽然就听上游传来闷雷一般的震响!几人回头一看,就见尸山已经完全坍塌,泥沙与石块迅速从河滩上冲了下来,几乎眨眼就把整片空地淹没,河水一下涨高,小船被猛地推了出去,在悬空一秒后像过山车一般径直加速疯狂向下坠去!
“不好!是断层崖!”
第33章
船瞬间往下跌去, 四周昏黑一片,几人就像在做跳楼机一样疯狂地下坠,裹挟着腥湿气息的疾风从四面八方扑来, 巨大的失重感让人几近失声。这种情况下,他们根本抓不住船身, 直接从船上飞了起来,横七竖八的向下砸去!
这一刻,时间空间仿佛全都静止, 他们就像一滴雨水,像一颗飞尘, 被高高抛进虚空, 茫然着、呼啸着迎接未知的结局。
顾行驰被白玉京死死按在怀里,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他不知道他们最后会跌落到哪里,可能是水潭, 可能是淤泥,也可能是岩石。
他可能侥幸存活, 也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在白玉京怀中。
这个念头升起的一瞬,竟让顾行驰苦中作乐般觉到了一丝欣慰, 天为盖,地为椁, 老婆做棺,也是能视死如饴了。
但下一秒,他就听到沈岁在头顶大喝:“有戏!下面是湖——”
顾行驰一怔, 紧接着就让白玉京按着腰背调整了一下姿势,声音落在耳边:“闭气。”
砰!
巨大水花在湖面炸开,顾行驰被白玉京抱着脚朝下垂直扎入水中, 这已经是伤害最小的入水姿势,但高度摆在这,几十米跳下来水面硬的像石头,拍得顾行驰浑身疼,大概有十几秒的时间他的意识完全是一片空白,全靠白玉京箍着腰才浮上水面,剧烈咳嗽好久才把肺和鼻腔里的泥水咳出来。
“去、去找沈昭他们。”顾行驰深呼吸一口气,咳得太用力,喉咙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沈岁自己,捞不住两个。”
白玉京嗯了声,推着他爬上侧翻的小舟,这才向远处游去,不一会扛着一个拽着一个游回船边,身后还跟着使劲扑腾的沈岁:“拉、拉我一把!”
顾行驰扒着船沿把几人拽上来,宋知淇状态最差,沈昭撑着给她进行了将近三分钟的心肺复苏才咳出一口水,开始缓慢喘气。
还不等几人松口气,就听咔一声,小船一路冲撞,船底终于支撑不住开裂渗水,精疲力尽的几人只得弃船游水靠近湖岸。
顾行驰抹了把脸上的水,抬头环顾四周,天色昏黑,看不清全貌,但瞧着像是太岁村的后山。雨势没有任何减弱的迹象,天上雷鸣一声接着一声,闪电从乌云间劈下来,紫光亮起的一瞬,顾行驰立刻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就见后山山体仿佛被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露出狰狞的内里沟壑,泥石从山腰一直堆到村庄,到处都是淤泥断枝和比人还大的石头。
“我们的车停在村门口,一时半会根本过不去。”除却白玉京,几人体力俨然都已经要到极限,让小白一拖四显然不现实。
“村后面有车。”沈岁重重呼出口气,勉强撑起身体,“我姐就怕出出事,做了两手准备,我们是开着两辆车来的。”
车子就停在村子后山,这山以前应该是个果园,进出车辆硬生生压出一条路来。沈岁他们的车子就停在这条土路旁,已经被泥沙挤出去老远,但万幸还能点火发动。
坍塌的山体被甩在身后,像渐渐融入黑暗的怪物,车子在它的注视中缓缓远去。
顾行驰浑身酸痛,瘫在副驾上长长吐出口气。
活下来了。
车子一路驶出山野,踏上归途。
道路被泥水冲刷,行驶非常艰难,但白玉京和沈岁都是狠人,硬生生在崎岖山路杀出重围,两个小时候后到达离太岁村最近的乡镇医院。
因为泥石流爆发突然牵连面积甚广,当地不少居民游客受灾,医院里人满为患,他们几个满身泥巴倒是不显突兀。
宋知淇情况不好,被连夜转到城市中心医院,救护车只能跟两个家属,顾行驰都没打算上车,却被随车的医生一把薅住,直接上氧气:“你脸色不对,躺下!”
顾行驰就这么满脸懵着被按上了救护车,这下陪护家属别说沈岁,沈昭都快没地方坐了,白玉京就和长在顾行驰身边似的,医生赶都赶不下去。
没办法,沈昭只能指挥沈岁继续开车,一路跟着救护车到中心医院。三个人在救急中心门口从天黑坐到天亮。
“目前的指标来看,白细胞和血红蛋白数量都有问题,先前有没有既往病史?”
上午八点,查房,顾行驰才终于透过急救室小窗口看到白玉京。
他估计就洗了把脸,身上的外套既不合身也不干净,如果不是神情冷静一张俊脸能打,估计会被当成精神病直接赶出门去。
顾行驰冲白玉京笑了下,嘴唇动动比口型,让他别担心。
白玉京抿了下唇,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被护士推到了一边:“麻烦让让,这有床要出去。”
白玉京后退了两步,病床从他面前滑过,盖着白色的床单,人形的轮廓像死寂的湖水。
“在这之前有什么不舒服吗?”医生继续问。
顾行驰回过神:“没有,最多就是有点流鼻血。”
他看不到白玉京了,心里有点急:“医生,我真没事,就是从泥石流下死里逃生有点情绪激动而已,什么时候能出院?我爱人很担心我。”
“什么没事,你昨天送来时其实已经出现心源性休克,不要因为轻度就不当回事。”医生见惯了不把身体当回事的小年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你还需要再做几个检查,先给你转到门诊普通病房,暂时不能出院。”
顾行驰松了口气,不出院就不出院,只要能别再让他老婆当望夫石就行。
转到病房是十一点,乡镇医院不少患者都被转送到这里,病房加床加到挨肩迭背,白玉京老大个子挨在床边,背后雪白的长发被来往的行人磨得直起静电,几根竖在脑袋上,像时刻注意顾行驰情况的小雷达。
顾行驰看着好笑又心疼,拍拍床沿:“上来。”
白玉京摇摇头,只把小板凳又拉近了一点,去握顾行驰有些凉的手:“顾行驰。”
他低声说:“我很害怕。”
顾行驰鼻子一酸,差点掉眼泪。
“不用怕。”他深呼吸一口气,把酸涩的鼻音憋回去,抬手去蹭白玉京的脸,去捋他凌乱的发梢,“我向你保证,我不会有事。”
白玉京抬眼看向他,一时间没说话。病房内熙来攘往,不知道是哪床突然发生情况,监护仪开始滴滴报警,屋内瞬间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顾行驰听到白玉京在这片混乱中很深很慢地呼出口气,尾音像是轻轻发着颤,听不真切,只能看到他浅色的眼瞳闪过一瞬破碎的、颤抖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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