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截霜没说完,因为那修士已猛地抬头,从他手中夺去剑穗,而楚截霜已认出了他,下意识惊讶道:“——是你?”
这个可怜兮兮的小修士,居然就是他上辈子的宿敌,后来的魔尊,霍介锋。
霍介锋表情冷酷,只是声音还有点沙哑难听,他说:“你认识我…?”
其他几个法修也是不敢置信,楚截霜这样的天才人物怎会认识一个快二十还耽搁在养气期的废物?楚截霜不知他们心中是什么想法,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上辈子那个阴鸷英俊的魔修天才这时候的样子,似乎有些眼熟,又有些陌生,看他这种惨惨戚戚的模样,既让人觉得不敢置信,也叫楚截霜有些心情起伏——这毕竟是他唯一放在眼中的敌手。虽然他们此时还不该认识。
“我见过你在清晨练剑。”楚截霜找了个借口,他倒是想把对方拉起来,可霍介锋已经自己站起来,紧紧握着那剑穗,头也不回地走了,只剩下楚截霜站在原地。
当日原本就是霍介锋入魔的日子,可楚截霜在自己住所左等右等,还是不见那滔天魔气。按理说,就算天道已告知他最好不要改变宿敌入魔的这个节点,楚截霜的性子也决定了他不会太在意他人的命途,然而或许是今日刚刚遇到过霍介锋的缘故吧。楚截霜总觉得有些放心不下,最后还是御风到了剑山门崖下。
那一夜对霍介锋来说,就有些太奇幻了。
他当时已万念俱灰,或许自己的一生就是如此的徒劳,痴心妄想,不自量力,他的结局也只有死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带着他身上罪恶的魔尊血脉……霍介锋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绝望,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起早上走到他面前的楚截霜。是的,他没有妒忌过楚截霜,因为他已经知晓楚截霜是一个真正的君子,但……
冰冷的月色照在霍介锋的脸上,引起他濒死之际的幻觉和遐思。他自嘲地想,事到如今,他还在痴心妄想……纵然楚截霜给了他从未有过的温暖又如何?这温暖太轻巧,也来得太晚太晚了……他居然事到如今还幻想自己会见到楚截霜这样高高在上的人来到自己面前施于援手……
“道友,你没事吧?”楚截霜问。
霍介锋这才反应过来,这居然不是他的胡思乱想?!他骤然睁大了双眼,一时牵扯伤口,不由又吐出一口血来。
“道友,切莫再动了,”楚截霜皱眉,低下身以神识周转检查他的伤情,“……道友,你只是真气枯竭,只要真气及时圆满,不会有什么大碍……但,道友,在下无法输真气与你。”
他说:“道友,你已经入魔了。”
霍介锋盯着枯树枝丫看,居然没有感到太痛苦,只是有些对自己的嘲弄:“我入魔了,呵呵……还真是,天理难容……”
“也不必这样说,”楚截霜道,他说得很真诚,“道友,无论魔修仙修,只要不太有损天德,不枉杀无辜,其实在我看来,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霍介锋看着他。楚截霜就像浑然不知自己在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语一样,语气理所应当:“在我看来,就算道友入魔,也未必不是一条合适的道路。”
楚截霜说这话自然是非常认真的,他本就一直对霍介锋有些惺惺相惜,却不知自己的话落到对方胸中,又是如何的惊涛骇浪。霍介锋几乎是大脑空白,从未如此被浸在这样多的肯定、尊重、认可之中,这几乎更让他以为这一切都只是他的死前可悲妄想,是他在有魔性的月色中变得软弱的铁证。霍介锋是如此心潮起伏,以至于他都没第一时间注意到楚截霜的举动。
“你、你在做什么?!”霍介锋大惊,见楚截霜已将长剑挂在枯枝之上,解开一身雪白道袍。
“道友,在下身负功法,可救你一命。”楚截霜直白地说。他坦然地将衣物踢到一边,而霍介锋几乎是浑身发烫,连沾满灰尘的脸都快烧起来了,他又急又羞耻,更多的还是不敢置信,差点又吐一口血,他狠狠一咬舌尖,逼下喉头血腥,才使劲要推开楚截霜:“不!我不用你这样……这样救我!我——”
楚截霜抓住他双手压在地上,弓腰跨坐在他身上,几丝冷滑青丝落到霍介锋脸上。楚截霜认真劝说:“总不能让在下眼睁睁看你身死,道友,你且放心,为你声誉着想,今夜一事,在下可立下心魔誓言守口如瓶。”
霍介锋快疯了,他不明白楚截霜这个仙修中的天之骄子为何在这种事上如此没有羞耻心,他还想再拒绝,但事实是,他已经绝望地起了反应。
那一夜之后,霍介锋果然成功入魔,还稀里糊涂就把自己的处男交了出去。
虽然楚截霜和霍介锋那时候都不知道霍介锋其实并不需要帮助,也有特殊体质足以倚仗,但楚截霜到底是为了救他。楚截霜自己其实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仙魔有别,然而霍介锋显然是非常看重这件事,昔日一夜后,他入魔逃离剑山门之前,更是死死拽住楚截霜,满脸阴冷,说要楚截霜留下凭证,二人僵持片刻后,终于是交换了那两枚剑穗。而此后四十余年,霍介锋总是突然跑来找上他,说是要找他较量,要决出个高下之别,可每一次总是打着打着,二人就停手,随后要么闲聊,要么立于云上,一起默默地看看风景,出出神。
楚截霜其实并不大懂。他们依然和上辈子一样,较量了几百次,但似乎……他们已经不仅仅是对手了。
最后的仙魔一战还是打起来了,他们战了五天五夜,楚截霜觉得自己都打得有点累了,就咨询霍介锋:“还打吗?”
“仙魔有别,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霍介锋说。
“再打下去有什么意思呢,”楚截霜一边往对方心口方向又刺出一剑,一面叹出一口气,“我赢了,我也不会杀你,我们较量几百次了,真要杀你,我总觉得有些奇怪。要是你赢了,你大概也不会杀我……”
“谁说的,”霍介锋冷笑,“我要是赢了,就把你关起来,折磨你几百几千年,最后再仁慈地施舍你一死——你这又是什么表情?你不信?”
楚截霜确实表情古怪,不过不是因为他不信霍介锋。
楚截霜突然停住剑,而霍介锋也不约而同硬生生止住了攻势,看着楚截霜站在云端,似乎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道友,”楚截霜问,“你……是不是心悦我?”
霍介锋一直以为楚截霜早就看了出来,不过是对他无意,故而假装不知罢了。此刻听闻此语,简直如同五雷轰顶,气血上涌,险些把自己气昏过去,双目赤红,咬牙狠声道:“你胡说八道,找死吧你?!”
楚截霜摇摇头,他还剑入鞘。
他说:“道友,刚刚在下仔细想了一想……似乎,我也是心悦你的。”
——
修仙界的仙尊魔尊搞在一起都快几百年了,原本的大震撼事件,如今都已经人人习以为常。不过对楚截霜和霍介锋来说,他们还在艰难地探索如何更多地给彼此一些惊喜。楚截霜这次提议让他们演一演“凶狠毒辣的魔尊和不幸受辱的仙尊”就是他极具创意的倡议。不过很显然,他完成得有些偏差,要不是霍介锋了解他的性格,他真要以为楚截霜是故意败坏气氛了。
“你当时这样说,我就猜的到最后还是不行,不知你还勉强什么。”霍介锋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解楚截霜脖颈上的细链。
楚截霜却反手制住他的手腕:“那我不说话了——怎么,难道你当年说要关起我来折磨我百年千年时,不是这么想的?”
霍介锋很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你以为你很了解我?!”
楚截霜笑道:“好,若是你不喜欢,那如今换一换也不是不可。或许在下也可当一位雄心远大的仙尊,为了换得修仙界前景和平,不惜以身诱之——”
楚截霜还没说完,霍介锋终于忍不住,再一次狠狠扯动细链,截断了楚截霜的话语。他咬牙切齿,低声说:“……我看不必了。仙尊,你还是乖乖受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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