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睛,却怎么样也酝酿不出来睡意。
单日循环虽然也是一天天过,却会给人施加一种很难捕捉的心理压力,戚林无法准确形容那种压力的来源,又或许是来源太复杂,让他难以捋清头绪。
完全玄学的事情降临在身上,他有时会生出一种特别的社会责任感,总觉得应该好好把握循环,多做一些宏观的事情;有时又会想独善其身已经很不容易,他们自己都是烦心事缠身。
床铺下陷一些,江亦深在后面翻了个身,把被子扯跑了。
戚林闭了闭眼睛,感受到江亦深坐起身,把扯跑的被子重新扯回来,丢着盖到他身上,像从渔船上往下撒网。
以前谈恋爱时江亦深也总是卷着被子跑,那时他会动作很轻地将被子铺好,温柔地替他盖回来。
今时不同往日,戚林忍了。
十分钟后,江亦深又翻身,被子再次一溜烟被卷走。
戚林身上一凉,接着被子以劈头盖脸的形态重新盖回来。
他不忍了,咬牙道:“你能不能去凡子的床上睡?”
“你没睡啊?”江亦深吓了一跳,“你怎么不动。”
戚林平躺下来望着天花板,突然想起来江亦深睡不着的原因了,原本这个时候他们是在烧烤店吃夜宵,江亦深说他饿来着。
“你是不是饿了?”戚林问。
江亦深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我以为我看起来是因为心事重重而失眠。”
戚林简直无语,在心里忍了一下才说:“因为上上次你在吃大饼卷鸡柳。”
“哦。”江亦深坐起来,连带着被子再次飞走,“我去找点吃的。你吃不吃?”
戚林心里也乱得很,他并不太想吃东西,抱着枕头含糊地说:“你快走。”
他起初还小声说话担心吵到凡子,后来想起来凡子连抽都抽不醒,便也不再顾忌,江亦深站起身穿上鞋不知去了哪里,戚林抱着被子在被窝里挪了挪,钻到刚刚江亦深躺过的位置,很暖和,非常满意。
过了几分钟,戚林感受到有人隔着被子拍他,冒出个脑袋才看到是江亦深,手中拿着一碗泡面:“分你一半吧。”
戚林原本根本没有胃口,可此时看着那碗泡面,莫名勾起了馋,便也爬起来一起煮面条。
外面的天仍是漆黑一片,城市沉在睡眠中,只有路灯还在坚守,从落地窗可以看到对面学校里的几栋高楼,此时只有零星几个小窗子还亮着灯,像是一场填色游戏。
他们拉过椅子坐在窗边,小阳台的气温明显比屋子里更低,即便有暖气也挡不住顺着窗玻璃钻进来的冷意。
戚林托着下巴看着校门,保安亭里亮着灯,两条路灯线从校门内向外铺陈展开,顺着马路两侧延伸,蔓延向遥远的地方,十字口的红绿灯此时跳着黄灯,时不时有车辆疾驰而过。
静谧而安宁,他很少有机会在这个点观察入眠的城市,熬夜的时候基本都守在小书桌前挑灯忙碌,他的屋子楼层不高,也并没有机会看到其他楼宇,此时望着校园内高楼中亮灯的小屋,想原来是只缘身在此山中。
“你过得怎么样?”江亦深突然问。
戚林转头去看他,江亦深靠在椅背上,两条长腿随意舒展开,瞧着懒散又松弛,是他很久没见过的模样。
他们重逢也有段时间了,可这是他们第一次有坐在一起深入聊聊的机会。
戚林看了他一会儿,直到江亦深偏过头与他对视也没有收回目光:“你想听什么样的答案?”
“你想说什么我就听什么。”江亦深说。
戚林觉得窗边有些冷,他把衣服扯高一些,说:“过得不太好。”
“我也过得不太好。”江亦深说,“叔叔阿姨怎么样?”
“还可以,我爸跟老朋友去干车队了,就在市内跑,不是很辛苦,拿的少点就少点吧。”戚林低头去看,脚下的地毯边缘翘着毛边。
江亦深想了会儿,又问:“如果考上其他城市,你就搬走了吧?”
戚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现在租房的钱是他自己大学几年省下来的生活费和奖学金,原先的计划是找个工作边赚钱边考,后来发现二者实际很难兼顾,他便把工作辞了,只是没有告诉家里人,出柜后的这小半年,他很少和家人联系了。
江亦深已经问得很委婉,戚林知道他其实想问,如果没有考上,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呢?
其实也不会怎么办,日子还得过,饭照吃觉照睡,世界不会因为他没有找到工作而停转,只会因为他们没有接吻而循环。
但他确实很难接受这种“也不会怎么办”。没有工作意味着应届生身份又少一年,没有工作意味着他的简历里多了一整年的空窗期,没有工作意味着他所能触及到的可选人生在最直观的层面被缩小了一层。
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接受这种没什么大不了需要很大的勇气。
这个问题是江亦深想问戚林的,也是江亦深想问他自己的。
戚林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样的问题,无非是开导自己、开导江亦深,可他说出来的话他自己都没法全然相信,听着实在是悬浮且假大空。
“等考上再说吧,说不定考不上呢。”戚林把泡面的盖子打开,香味与热气一同冒出来,“我以为你已经不在乎这些了,生死面前无大事,上不上班的算什么呢?”
江亦深似乎笑了一下,戚林听到很轻的一声笑,抬眼去看时却只见到他紧抿的唇角。
盖子被揭下来叠成小碗,叉子挑起泡面来,戚林吹了吹,用小碗接着吃了一口。
“我差不多知道我爸找我妈是为什么。”江亦深看着他吃面条,心里像有根羽毛在飘,搔得哪里都痒,却抓不到。
戚林把泡面桶向他面前推了推。
“他应该没骗我,真没让我妈过来。他就是这么个人,不乐意麻烦别人,有点什么事都能憋就憋,估计只跟我妈说了情况,说我……就一个人。我妈自己要来的。她也是这么个人,说干就干,委屈谁也不委屈自己。”
戚林应了一声。
“我就是很生气,他觉得我不容易,却不跟我说,跑去和我妈联系,让我妈多照看我,绕这么一大圈。”江亦深说,“可是我妈跟他已经离婚了,你能……懂我意思吗?我就是觉得我妈没义务再为了他的事回来一趟,这不是耽误她自己的生活吗?”
戚林安静地听着,咬着面条,等了会儿没有下文,才叹口气道:“你妈回来为的是你,不是你爸。你是她儿子,她愿意为了你回来,怎么是耽误生活呢?”
江亦深把泡面桶拿到面前,恹恹地用叉子戳着浮在面汤上的胡萝卜丁。
“你别一回去就跟你爸吵。”戚林说一半也说不下去了,他并没有什么实用的亲情维系经验,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和他家里人的关系也不算健康,若非要说可以算冷战,已经冷战将近半年了。
这事情江亦深不知道,知道了也没有什么用,亲子关系和情侣关系同样冷暖自知,外人很难感同身受地给出建议。
但江亦深还是很愿意听他的话,点头接受了他的意见,把面条吃掉,热汤入口,只觉得从胃到全身都变得暖洋洋。
面条是他从前台买来的最普通的桶装面,口味也是他常吃的,却总错觉今晚的面条更合口味,也许是因为有戚林在旁边。
戚林又凑过来卷走几根面条,他们分着吃完泡面,江亦深才发现自己心跳很快,除了情窦初开的那段时间,他很少有因为突如其来的幸福而心跳快的时刻。
深夜里藏着壮胆的怪物,江亦深看着戚林用纸巾擦干净桌子上溅出来的几滴汤汁,一句话呼之欲出,压都压不住,他生出一种可以忽视理智的冲动。
他想和戚林说复合,可一张口却找不到合适的称呼了。即便这段时间两个人都是大名直来直往,可此时的氛围烘托到了一个很暧昧的边界,叫名字也变成了私密而有暗示性的事情。
“我以后要怎么叫你?”他突然问出一句无厘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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