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Alpha披着寒潮冷气,看自己的眼神陌生。
“你是我九年后的伴侣。”
Alpha军官坐在值班室装水的烟灰缸前,抽完一整根烟,平静地消化、接受,然后说:“离婚。”
刹那空气凝固。
上校留下这么一句话,公事公办朝他点头,“剩下的事和张载联系。”
保持通话并未挂断的张载:“……”
赫琮山情绪稳定地碾灭烟头:“再见。”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大战过后分身乏术的时候,没搞清面前这个到底是Beta还是Omega,这不重要。他坐在等候室里观察了十分钟对方睡觉的模样,认为这是对彼此都好的选择。
上校无意有伴侣,摘了左手无名指的婚戒,放在桌面,一句话不说转身离开。
瞿清雨立刻起身往外追,刚起来那一秒腰部神经扯痛,他跌坐回去,一把抓住那枚银色戒指。
医院急诊人多,一晃眼功夫Alpha军官消失在人群中。
“不在南部军事基地。”
雨水瓢泼,张载抹了把脸,无奈:“什么地方都没有。”
外面都是人,找了整整一圈后筋疲力尽。瞿清雨真是要被气笑了,倚靠在执政官府邸外面一根柱子边看金鱼。
“锦鲤。”
萧提扔了鱼饲料下去,淡淡:“人从你那儿消失。”
瞿清雨直接:“你知道他在哪儿?”
“我没说。”
萧提把鱼饲料递给他:“别喂太多,撑死我的鱼。”
他说了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回头看一眼。”
瞿清雨立刻回头。
接天雨幕中剩下黑与白强烈撞击的灵堂,那座沉重棺椁突兀地放置在大厅中。
留下那口空棺的原因不是萧庸。
萧提站在雨中,裤脚被泥泞打湿。
——是发现有人将它当作安全屋。
棺重千斤。
外部机关在靠近装棺者头部的地方。
黑暗从里面漫出来。
瞿清雨有半秒怀疑萧提在骗他,毕竟他们相互不怀好意,他十分之愿意把执政官骗进棺材里待半个钟,想必对方同样。
在他光脚踩进棺材那一秒,一只手猝不及防握住他的脚踝,将他用力往下扯。
“哐当!”
巨大撞击,棺盖沉闷地合上。
心脏惊跳。
密闭空间中,黑暗八足虫一样从脚底爬往全身。瞿清雨感到窒息的恐惧,他无法呼吸,不得不靠身边的Alpha更近汲取温度。那温度杯水车薪,他听见胸腔里加重的绝望的喘息。他非常、非常惧怕黑暗,他知道这不正常,黑暗中有狗吠,枪响和衣料摩擦的一切声音。半分钟,他背后的衣料全部汗湿。
开不了口,根本说不出话。周边一片浓墨乌云,让他以为自己是个瞎子。瞎子没有一丁点儿安全感,四面八方是可怕的没有回声的寂静。
他想将自己揉进对方胸膛里,他自己无法承担这样的黑暗。他的右手在光滑冰凉的棺木中摸索,以为摸索出很远的距离,事实上只微弱而僵硬地动了动。过去很久,身边人突然低了头,妥协似地叹息一声。
“怕黑还跟进来?”赫琮山明知故问。
大汗淋漓。
人在封闭狭窄的环黑暗中会有一种茫然的情绪,睁眼和不睁眼没有任何区别,看不见后听觉无意识放大,声源靠近的瞬间肺里重新注入空气。瞿清雨剧烈地喘息,他只听得见自己的喘息声,脱力地承认:“我很怕黑,赫琮山。”
他情绪并不那么外露,可能是吓到了,又很快说:“不过担心你在里面。”
事实是下定决心踩进来前一刻,他突兀地想起那个Alpha少年,对他说“愿望不是玩游戏,是有人陪”。
赫琮山顿了顿,又听见他逻辑不清地说:“但我不是怕狗,我不喜欢狗。”
不喜欢和害怕是有区别的,他这么认为。
赫琮山静了静。
他能感受到抓住自己胳膊的人用了力气,像抓住救命稻草似地用力,五指抓得他骨缝隐隐作痛。起初是手臂,后来蔓延至心口。
上校以一种死人般的口吻转移话题:“指甲太长了。”
“以前都是你剪。”
听起来是假话,多半是假话。
赫琮山心底评价。
“你不喜欢我?”
突然身边人对他说,用沙哑又求知的语调。
赫琮山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想,上校的烦躁更甚于任何人,他不明白一觉醒来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自己不熟悉的模样,他的计划中没有伴侣这一条,他再三确认过。他正在反省回忆自己人生二十五年每一次对这件事下决心的场景,以此确认初心不改。
实在没有说谎的必要:“没有。”
赫琮山再次重申:“没有。”
瞿清雨抬手遮住眼睛,笑了声说:“那你不要我。”
这回换做上校沉默。
太黑了,黑暗让自己变得不像自己。瞿清雨冷不丁说出和“指甲太长”一样的话:“这棺材太宽了。”
“双人棺。”赫琮山终于有句能接上的话。
两个人躺绰绰有余。
瞿清雨再靠近他,回到原本的话题:“为什么不要我。”
他是有点执着,外加不讲道理。
上校深呼吸,提醒:“我失忆了。”
这下被找到破绽,瞿清雨很快说:“之前不是这样。”
之前是什么样赫琮山不想知道了,他离自己太近,很明显在发抖。上校皱了皱眉,说:“这么害怕?”
瞿清雨很轻地说:“没有骗你,真的怕黑。”
他不仅发抖还在止不住地冷颤,尽力地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蜷缩。后来实在是抖得厉害,说话也成问题,把脸深深地埋进自己胸口,贴着心脏跳动的地方,疲惫地呼吸,不再说一句话。
赫琮山只觉得胸口枕着一团会呼吸的沉重的云,搅得他心乱。
他差点就要伸手抱人,手放到一半,收回来。
光是抵御黑暗就要用光所有力气,手脚冰凉发软。摸不见看不着得黑暗让自己变成一个小小的,再小不过的孩子。那孩子身量不高,穿得单薄,踩着摇摇晃晃木梯上通气口,皎洁月光从横栏的缝隙中漏出来,也漏在瘦削指尖。
抱我一下,抱我一下。
我一个人,太黑了,没有人。
赫琮山听见身边的Beta青年不安地说:“抱我……抱我。”
他身量在Beta中不算瘦弱,但在Alpha身边再怎么伸直摊平也就那么长,骨架握在手里什么地方都细,手腕纤细四肢纤细,拢在怀里轻得像一张脆弱纸片,那么薄,轻轻一撞就要散架。
牙齿在打颤。
有什么片段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赫琮山再不能理智思考了,伸出手。
几乎是在他手臂环绕住对方的第一时间,对方牢牢缠了上来,他害怕得极了,企图把自己藏起来,或者找点什么,救救自己。Alpha的夜视能力卓绝,从赫琮山的角度对方简直漂亮又脆弱,记忆中,至少目前的记忆中他在自己面前没有这样的时候,上校依稀在混乱记忆重找到模糊的印象:他一直独立,很少示弱。排山倒海的情绪压上胸口,叫他有两秒也失去呼吸自主权。
瞿清雨仍然在发抖,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漫长的溺水。
他不是故意要抖,有些生理本能难以克服。他企图说话,声带失去作用,磨不出一个字。
赫琮山缴械投降,抬手堪称柔和掰过他冰凉的下巴。
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眼睛。
“跟我葬在一起,如果有那么一天。”上校想到解决问题妥帖的办法,提出看起来具有美感的条件。
——答应我就要你。
他耐心地等,时间在一分一秒中磨人地走。直到他胸腔里名为冲动的火焰快要熄灭。
“合葬,单人棺就够了。”
身边人紧紧握住他的手,传来的字句像是从齿关节费力地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别离我太远,赫琮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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