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琮山没有动。
6:01.
太黑了,瞿清雨揉了揉右手手腕,某处有一点儿刺痛,木屑扎进了血管,流了一点血。睁眼和闭眼都是黑暗让他再睁眼时显得有些空茫,他摸了摸手腕又去摸膝盖,感到一点轻微的吞咽困难。
7:30.
赫琮山去了趟医院,取走了自己的又一次除腺体健康外的体检报告。精神科医生询问他是否找回全部记忆,得到他模棱两可的回答。
他仍然并不知道正常的记忆线停留在哪儿,片段式碎片太分散,无法成功关联成线。
腺体信息素主任一手扶着眼镜框,仔细观察他的腺体报告单,询问他的伴侣是否是成年且是已有过和Alpha共度易感期经验的Omega。
赫琮山在他办公室抽了根烟,笑了,说,不是。
8:11.
半跪坐的Beta青年花了十分钟站稳,十分钟摸索到矿泉水,拧开瓶盖的时候一直颤抖,吞咽的动作也不顺畅,形如吞刀片。
灰白烟雾从赫琮山手指间升腾,薄情、也料峭。
时间的流逝很不清晰,每一分每一秒都无限拉长,放大。黑暗中无数影子压过来,覆盖在四处,瞿清雨睫毛上冒出冷汗,他终于受不了地回到一开始的地方,试图去扳动门把手,开不了。
8:15
他可能尝试睡觉,失败。太黑了,睡不着。他开始小声而固执地叫Alpha的名字,有一点精疲力竭。
过去五分钟。
耳机里的声音变得沙哑,只是单纯的念,念着念着实在害怕——如果他也会有害怕的时候。他在颤抖,能听得出。模糊中听去颤抖中几乎是哭腔了,那其实已经濒临极限了。
赫琮山仍然没有动。
8:41.
这间地下室是空的,空且大,除了自动净水机外什么都没有,到目前为止,不知道过去多久,总之很久很久,恐慌和寂静像十几层厚重的吸了水的棉被,一层层盖在身上,透不过气。四周全是晃动的鬼影,什么都从记忆里跑出来,黑暗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精神触角变得异常纤弱。你会在这里一辈子,你知道的,从很早以前你就在这样一间狭窄的地下室,被所有人遗忘,有一天你的尸体会被发现,你死后皮肉会腐烂,发出恶臭。无数寄生虫和微生物会爬满你生蛆的身体,钻进你的四肢,吃空你的脑髓,盘踞在你苍老的骨架上。
没有会发现你,没有人和你说话。
饥饿和恐惧化作庞然大物,挤压心脏。
巨大的拍门声。
9:05.
智能机器人:“欢迎回家,上校。”
拍门声刹那停了。
门缝间气流有微小停滞。
门内的人屏住了呼吸,下一秒,他又开始滞涩地小声:“你开门好不好,赫琮山,我有点害怕。”
他是很少,很少,用这种近乎于祈求和撒娇的口吻的。赫琮山暂时没有动,气流时有时没有,而黑暗靠得太近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要做什么、想做什么都变得遥远,耳朵,眼睛,鼻子,到处都被棉花堵塞,绝望之下他又尝试商量:“你开门,开门,赫琮山。”
实在很乖顺了。
赫琮山从那儿离开。
三个小时后,赫琮山重新站在门外。
拍门声变得微弱。
赫琮山推开门。
Beta青年几乎是撞进他怀中,双手双脚紧紧缠在他身上。乍见光亮令他根本睁不开眼,睫毛受刺激后湿润地落在下眼睑上,抖得非常快。
四肢冰凉。
赫琮山低头看了他一会儿,说:“不够近。”
他抖了一下,把脸也埋进来,更用力地把自己嵌进去。
“抱我一下。”他抖得厉害,“你先……抱我一下。”
“求你,求你。”
“生殖腔。”
赫琮山单手压着他柔软小腹,用无比冷静而暗含疯狂的口吻说:“Beta怀孕的概率小,不是没有。”
第79章
晨光,白里带金,柔里带刀,根根细长。
见到光的瞬间瞿清雨就不再颤抖,但仍彻底背对着地下室,双腿垂在Alpha腰侧。
他后领口都是汗,一层层湿透了。整个人呈现出某种精力透支的虚弱,却还是在笑。
“你真的想我怀孕?”瞿清雨伸手碰到自己的肚子,和Alpha那只手相互交叠,力气不大,往下压。
他仿佛是在认真的思考,带一点不明显的戏谑。组词成句虽然缓慢,但是尽力流畅:“那会有一个生命从这里钻出来,不可避免的,我的注意力会被他夺走。你确定,赫琮山?”
“你为什么确定他一定会出生?”
赫琮山看向他的眼睛,手指不紧不慢亵玩他后颈骨。日光有一瞬间变得不再明亮,刮起凉风,正对的通气口金属帘“砰”砸在墙面。
“地下黑市有一种交易,貌美而无力抵抗的Beta,受到调教,怀孕,在肚腹微隆时送往权贵府邸。围墙、盛宴、流水席面、人体餐盘。流产、怀孕,周而复始。”
以他的出身不可能没有见过类似场合。
瞿清雨眼睫毛飞快一颤。
“违禁药品类有多少种,催情、激素、泌乳、软骨……应有尽有。左手第三家店面售卖皮肉宝石,红玛瑙、绿松石、黑珍珠……成套定制,售价不菲。耳坠、腰链、乳钉、贞操锁……Omega娇弱且多出生贵族,猜猜看它们最大的用途。”
“你无法离开一步。”
呼吸像荆棘扎进耳廓。
瞿清雨攥紧Alpha衣领的手松开了。
他静静地看着赫琮山:“你会这么对我?”
“我说过,我对你有很多欲望。”赫琮山单手拉开地下室门,阳光从通气口淹进来。
刺眼阳光扎得瞿清雨想避开,但他有点脱力,转身也做不到,被迫困在地下室和Alpha胸膛之间。
有一秒他睁大了眼睛。
“玩场游戏。”
……
市政大楼。
上午八点半,江科准时出现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他胸前挂了个“见习生”的蓝色牌子,证件照拍得唇红齿白,性别分明。忙忙碌碌擦完桌子又给花浇完水,坐在电脑面前,开始一天的工作。
九点整,方诺文提着杯咖啡进来,身上有淡香水的味道。
江科偷偷用余光打量自己的上司,对方坐下,给电脑开机,输入七位数密码。
方诺文在市政大楼的时间太规律,他面前的两面显示屏直接连接所有窗口的军官信息和请假审批,正常状态下即走即关。江科尝试过在对方输入密码时倒水过去,也用镜子对准过键盘。多番努力之下确认了其中四个字母和两个数字,最后一个是字母“3”还是“2”他一直不确定,输入密码错误超过一次智能警报会立刻响彻整个军政大楼,他有且仅有一次机会。
江科捏了捏发汗的手心,紧张地舔下唇。他坐立不安,满头虚汗回忆那根手指按下去的键盘位置。
到底是2还是3。
侧边玻璃上能清晰映出那面巴掌大的小镜子,看起来像是Omega为了整理头发买来的小物件。方诺文在转椅上掉了个身,将眼镜拿下来顺手放在桌上。
“方老师,这张表好像不太对。”
Omega抱着两本文件书过来,小心翼翼地弯腰:“少了第79页。”
方诺文从笔筒里抽了根钢笔,那支笔出水流畅,他随意看了眼78和80之间缺失的表格:“那张不用管。”
江科一怔。
“在我这儿。”
大部分军官的个人信息表都在这儿,剩下那张……
江科没走,鼓起勇气:“是哪位……长官的?”
方诺文:“他信息素波动不太正常,要询问本人近期身体状况,到时候我会和他联系。”
他没说,江科不太甘心,刚走出一步被叫住。他回头,Alpha表情隐没在反射蓝光的显示屏后:“我正好有事,你来联系?”
“知道问什么吧?”方诺文没给他反应的机会,朝后一靠,“最近是否有易感期征兆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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