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分钟。
病床上Alpha胸膛没有起伏,近在咫尺,远隔千里。
嘈杂声、脚步声、哭喊声。
第二分钟。
瞿清雨一动不动,七月大暑,他冷得厉害,站不稳,有寒气从骨头缝里一丝一丝渗透。
第三分钟。
除颤仪再次作用,马一明终于停下。有一刻瞿清雨目盲,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冲瞿清雨摇了摇头,是某种无能为力的标志。
静默。
在场有医生,有护士,有大量Alpha军官,他们同一时间将视线放在Beta青年身上,他脸色苍白,苍白冰冷,唇角,眼尾每一寸弧度都是紧绷的,绷紧到极致了,断裂开来。
非常静,静得呼吸可闻。
终于,他动了,一步一步朝前走,扶着门框踉跄地跨过了重症监护室的门槛。
第三分二十秒。
Alpha双眼紧闭,胸膛毫无起伏,唇是一条干枯的线。
他仅仅是一个人,骨架里同样填充着血和肉。离开所谓最高等级Alpha的名头,离开上校军衔,离开指挥官之位,离开所有的所有,他就是一个会死去的人而已。瞿清雨突然不明白自己从一开始为什么要害怕,更大的恐惧在一瞬间攫取了他。
他会失去对方。
第三分四十秒。
长时间心跳停止带来的脑损伤不可逆,瞿清雨碰到他的左手,打了个寒噤。
他开始不停回想自己和对方说的最后一句话,他不能确保断臂能否成功阻隔感染。最后赫琮山好像有话对他说,会是什么。
“你不能这么……”他在病床边深深弯腰,额头和Alpha的左手掌心紧紧相贴,哽咽,“你……”
你不能这么对我。
你不能让我一个人。
第四分钟。
心电图毫无动静,坟冢般死寂。
瞿清雨直起了腰,头晕目眩。
他退离开重症监护室,将一切交给医护人员。擦身而过时张载看见他熬得通红的眼睛,劝慰:“剩下的事……”
刚开了头对方双腿一软往下跪,张载眼疾手快一把搀住他,低声:“节……”
“滴滴滴——”心电监测仪狂响。
未尽话语尽数消失,张载猛抬眼。
那几条毫无起伏的线全部剧烈波动,马一明扑上去,激动:“快快快!救人!”
这是心跳停止时间最长的一次,张载见对方扶着墙弯腰,压紧了胃。
……
第三十一天Alpha才彻底脱离危险期,转到普通病房,不过仍然没有醒。
那天中午瞿清雨去了。
Alpha深刻地消瘦下去,他身上有太多伤口,都在缓慢愈合、结痂、长新肉。有很多人来看他,他给不了任何回应。他躺在病床上,无声无息。
他可能会在半个月左右醒来。
瞿清雨在病房支了一张小床。真冷啊,夜晚还很黑,伸手不见五指,他根本无法入睡。
极端情绪反应让他吃不下任何东西,勉强吃进去一点会立刻吐出来,吃什么吐什么,胆汁和胃液全部吐出来。
一旦躺下他脑子里就开始出现乱七八糟的念头,他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更快还是懊恼为什么没能更快,噩梦拽着他四肢。他把自己蜷缩起来,抱紧膝盖,实在躺不住,又抱着被子坐起来。
有风从窗户缝隙中吹进来,帘子飘动。
瞿清雨轻轻叹了口气。
他光脚走下床,站在病床边,细长纤细的脚踝骨两侧凹陷,瘦出惊人的轮廓。
Alpha平稳地安睡。
瞿清雨伸手碰了碰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仍在跳动的心脏。
太冷了。
瞿清雨心想,这张病床还有位置,我就睡一个角落,我实在不想一个人躺在墙边了,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也没有温度。
他把自己的被子抱过来,铺开,占据Alpha左侧小小一块地方。
机械臂已经装在Alpha齐口断开的右残臂处,触感偏冷。仿生智能假肢比人类□□更强壮、更坚硬,破坏力也更强。透过外壳能看到模拟血管和神经交叉出的彩色线条,外部是类机械的黑银弧形,齿轮精密咬合。
科技赋予它第二次生命,带来新生的活力。
但终究不一样。
没有温度,没有血液和皮肤组织,感知力低下,灵活性欠缺。
可以握枪,粉碎岩石,难以捡起一粒红豆。
瞿清雨睁眼,看着漆黑一片的墙壁,有蝉叫的扰人声。
他转过身,张开双臂,将自己很深地埋进了Alpha怀里。
夏夜风温柔。
……
第三十七天,战后家园开始缓慢恢复和重建。
从医院病房朝外看,烈日烘烤。夏天色彩明度太高,阳光、阴影和绿叶在微风中摆动。
马一明抱着保温杯,里面茶都冷了,是他的Omega给他准备的红枣枸杞茶。他浅尝了一口,味道怪,又放下来。
“你这么守着也不是个事……要不你出去转一圈回来,人我帮你看着?”
瞿清雨把杂志从脸上拉下来,他看起来状态还算正常,就是动不动在窗边坐一上午没变过位置。那地方太阳大曝光大,把他照亮得跟个冰人似的,浑身都透明。怎么看怎么气血不足。马一明谨慎地观察了一会儿,终于没忍住:“哎,你……”
“西南有个区域技术交流会……”
你要不然替我去一趟。
话到嘴边转了个弯,马一明把“要不然”三个字删了,果断拍板道:“我手上有病人走不开,你替我去一趟。”
瞿清雨看了他一眼:“几天?”
“一周……十天。”
顶着他视线马一明声音慢慢变弱,装作很忙的样子去拧保温杯盖子:“长的话半个月?这种交流再怎么长一般都不超过半个月,你要是实在不想……”
出乎意料地,瞿清雨答应了:“好。”
他就这么干脆地走了,马一明从门边探出半个头,没站稳保温杯里水洒出去两滴:“人醒了我通知你?”
“通知我干什么?”
马一明一愣。
住院部安静,瞿清雨再次靠在墙边,他沉默了一会儿,马一明鲜少见到他这么沉默的时候,张了张嘴。
他从手术出来两股战战,强撑着告诉外面那群Alpha军官手术成功。一回头发现瞿清雨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泄了力地从墙面滑下去。他上半身有弯腰从军舰主驾驶室拖人擦出的血痕,两条胳膊用力过度垂下去,幅度微弱地发抖。缓了缓才成功将头埋进掌心,捂住脸,眼尾红了一大片。
马一明发誓,他从来、从来没有见到过对方这么狼狈的时候。他正要说两句话调节气氛,瞿清雨左手那枚对戒一下闪到他眼睛。
“……”
“哎,你别去了,我找个人顶我。”马一明忽然觉得自己很不道德,清了清嗓子,“万一上校醒了……”
瞿清雨略显平淡:“醒了就醒了。”
马一明:“……你这?”
瞿清雨:“走了。”
马一明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想不通地摸了摸没几根头发的脑袋。
-
真醒那天瞿清雨人不在医院,那场交流会比想象中长,他计划次日返程。
清晨七点,那间单独病房涌入大量军部高官,问候、汇报工作、请示。马一明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多军官,肩章图案看得他倒抽一口凉气又倒抽一口凉气。为首一名少校脚跟一并,向他敬标准的军礼,代表全体士兵和军团表达感谢,送上锦旗。
马一明受宠若惊,回头在网上一搜对方,差点没给当时的自己跪了——他奶奶的,这他妈来的都是些什么人,给他送锦旗他不是折寿吗。
他跟两名护士不敢进去,站在走廊外观察,说话做事都变得谨小慎微,唯恐惊扰冒犯。从虚掩的门缝往里看,刚醒来的Alpha军官微微闭眼,窗外阳光穿透玻璃,倾洒在他高挺鼻梁上。快五十天的营养液仅能维持基本生命体征,面部脂肪流失使得本就突出的五官更加立体。骨是骨,皮是皮,嶙峋桀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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