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倏尔被擦亮的火光里,宴凉舟神色疑惑地望过来:“怎么了?”
怔愣的沉游川回过神:“没什么。灯点亮了,我们走吧。”
他只是突然觉得宴凉舟刚才的举动,就像是他曾经长时间生活在黑暗里一样,那熟练伸手试探的细微动作,很像盲人才会有的习惯。
可他转念一想,三年前宴凉舟获奖的那部影片中,他饰演的正是一个盲人角色,或许是曾经的人物习惯依然残留在他的身体里。
如果三年前的角色都对他有如此深远影响的话,自己似乎更不该在杀青没多久就过分靠近,“趁人之危”“占人便宜”。沉游川静静地想着,那个综艺,果然还是算了吧。
回到前院,宴凉舟的电话突然响起,沉游川不小心瞥见来电显示是魏德嘉。
说起来,魏德嘉这次好像没能跟过来。
沉游川在黑暗里无声地笑了一下。他把宴凉舟带到堂屋:“宴老师你先接电话,我去灶房洗碗,待会儿就来。”
他给宴凉舟多引亮一盏烛灯放在桌上,自己端着另一盏离开了。
伍山父母早逝,小时候与爷爷相依为命。可爷爷也在他刚上小学时去世了,他吃百家饭长大,后来又常年在外求学,所以家里的老房子一直没有怎么修整过,直到现在还没有通水通电。
沉游川从水缸里舀出两瓢水洗碗。缸里的水不多了,明天上山考察前,要先去村口的井里再挑两担水回来。
山夜寂静,因而他在前院也能隐隐听到堂屋中宴凉舟给魏德嘉分派工作的声音。
宴朋友清冷的音色被夜风、被林梢、被起起伏伏的虫鸣相携着送至他耳边时,似乎竟成为一种柔软而令人欣喜的,像是陪伴着他的絮絮低语。
望见堂屋窗口投在地面上的那一小片昏昏暖光,沉游川不期然地想起了少时看到父亲在客厅给妹妹批改作业,偶尔听见书房木门传出母亲打电话谈工作的模糊“絮语”时露出的那个笑容。
那是幸福的,安宁的,蕴含着某种欢欣而明亮的情绪。
沉游川在弯腰舀水时竟在水面上看到了同样的笑容。
他立刻弹起来站直,颇有些惊魂未定地板住了脸,然后忙忙碌碌哗哗啦啦地洗起碗来,用水声掩盖了那像是在撩拨着山间旋律的声音。
可等碗刷完,宴凉舟的通话还没有结束,沉游川只得打开手机,打算看看新闻转移一下注意力。
因为似乎隐约听见宴凉舟提起江俊达的名字,沉游川就想瞧瞧对方又搞出了什么笑话。
那一期综艺结束后,偶像包袱很重的江俊达显然无法接受自己宛如小丑一样的形象呈现,因此要求节目组在后续的剪辑版中剪掉他的那些出丑片段。
然而因宴乐逸和宴凉舟已经雷厉风行地收购了节目,清除掉了一些“蛀虫”,新接手这个节目的汪PD当然不会理睬他的要求,所以江俊达未能成功。
于是江俊达只能动用腾跃的“钞能力”去压自己的热搜,并企图清理网上流传的各种片段。然而他越是这么干,网友们就越是逆反,他的搞笑形象就越广为人知。
在不断被嘲讽后,江俊达破大防亲身下场和网友们对线撕起来,然后被骂得更加破防了。
之后沉游川就懒得再关注了,总之陶亮告诉他宴家已经在运作人脉要彻底封杀江俊达,等这波笑话给人看完,他不会再有出来蹦跶的机会了。
结果现在一打开热搜,沉游川就看见江俊达的致歉和退圈声明——亮晶晶还没真正发力呢,他这就心态崩了自己先认怂了?
还以为他能坚持得更久一点呢,沉游川有些无聊地关掉手机打算去找伍山,然后就在路过自己房间时发现里面不知什么时候又安置了一张竹床,连帐子都搭好了。
沉游川:?
就在他疑惑之时,伍山从院门口进来,黑洞洞的光线里依稀能看见他好像扛着一个什么东西。
沉游川走过去打算搭把手,同时忍不住问道:“我正找你们,米溪姐呢?”
伍山嘿嘿笑道:“我刚把她送回去了。”
“你先把米溪姐送回去了!”沉游川震惊道,“那宴老师怎么办?”
米溪姐向来办事周到,怎么会丢下“老板”自己一个人先走了呢?
突然,沉游川想到自己房间里新加的那张床,走近后又看到伍山扛着的方方正正疑似是个行李箱的东西,他灵光一闪:“这不会是宴老师的行李箱吧?”
“是啊,我专门去拿过来的。”伍山有些奇怪地望过来,“游仔你干嘛这么惊讶,溪姐说人家宴老师千里迢迢赶过来,一来就到我家找你,不用说也知道晚上肯定是要住在这边的。”
米溪姐的周到原来在这里,哈哈。沉游川深吸一口气,做最后的挣扎:“可咱院儿里只有两间房能住!”
考察团的成员除了他和伍山,都借住在山脚村头那几户人家里,那边房子新,通了水电设施便利,村长家也在那一片,方便团队及时沟通。
而伍山家的老房子年久失修,只能勉强收拾出两个能住的房间还没水没电,自然不在招待客人之列。
伍山放下行李箱,轻咳一声:“山不在高,有仙则名[4],房不在新,有友就行。我相信溪姐的判断,宴老师肯定不会嫌我家破的。”
“所以你就把我给卖了?你良心能安吗?”沉游川“咬牙切齿”道。
伍山心虚抬头望天:“难道你是担心宴老师会对你做什么吗?”
“当然不啊。”沉游川无语道,宴朋友对他又没有什么不轨之心。
“那你是担心自己会对宴老师做什么不成?”
“怎么可能。”沉游川死亡射线注视自家好兄弟,他又不是什么丧心病狂的法外狂徒。
“所以嘛,”伍山一手握拳砸在自己手心上,“斯是陋室,惟汝德馨,我有什么不放心。”
沉游川额头爆出几个“井”,他毫不客气勒住伍山的脖子压下来用拳头疯狂搓他头顶:“少耍嘴皮子!你这个见色忘义的家伙,就知道听米溪姐的。”
“痛痛痛!”伍山挣开压制逃出几步远,他使劲压下自己发质坚硬的头发,“你别把我搓炸毛了,明天我还得见溪姐呢。”
沉游川冷哼一声,气冲冲地放下灯,往门口方向去了。
“游仔你干嘛去?”见他没有乘胜追击,伍山惊奇道。
“缸里要没水了,我挑水去!荡了一身灰宴老师肯定要洗澡,你快点先把剩下的烧上!”沉游川没好气地拿起门口的扁担和水桶。
“好嘞,交给我吧!等你回来,第二波我去挑。”伍山笑呵呵地点火烧柴去了。
走出院门,沉游川长叹一声。这样也好,今晚闲聊时,他察觉到在听说他们明天要上山考察之后,宴朋友的情绪变得有点紧绷和不安。
他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和平梁联系,提醒对方注意一下宴凉舟的情绪状况。但因为和平梁不够熟悉,也不确定对方与宴凉舟的相处模式和宴朋友情绪变化的具体原因,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现在好了,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用苦恼了。
堂屋里宴凉舟结束了通话,出来只看到刚把水烧上的伍山。
“宴老师,游仔挑水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不等对方问出口,伍山就善解人意地说道。
宴凉舟点点头:“我去门口等他。”
伍山自然要起身陪客。
他家位于山半腰,地势高,而村口的井位于山脚,故而两人站在门口向下眺望。
村里的主干道上零星装了几杆低矮的路灯,但因为间隔太远也不够明亮,落在黑夜里,就像是一个一个零散分布的圆形孤岛,并不能连成一片。
沉游川的身影就从黑暗慢慢被拢进光明,他在光晕中走过,又慢慢没入黑暗望不见了,如此周而复始地向远处行去。
宴凉舟看着,忽而忍不住担忧:“他自己一个人没关系吗?”
“没事的。”伍山笑起来,“他来村里的第一天就把所有的路给摸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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