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好景不长,在他们刚过了几年甜蜜时光,感情越来越深厚时,尹先生的妻子在去家附近的沙漏湖游泳时不慎溺水身亡。
尹先生视如己出的继女被孩子定居英国的外祖母和舅舅接走抚养。美满的家庭一夕破碎,他伤心难过之下辞职离开了美国,返回国内定居“疗伤”。
这幅画既代表着尹先生对他太太以及他们曾经美满家庭的爱与怀念,又像是一个可以祭拜和寄托哀思的“牌位”,一直被他带在身边。
“现在好像变成我的一种执念了,这么多年了,无论我换了多少住处,我始终觉得只有挂上这幅画,房子好像才会变成我的家。”尹先生摇摇头,感慨道。
沉游川自然是一番关切地安慰,然后他不免问起:“您带了画来,是打算在英国定居一段时间吗?”
“我的一批新作品会在英国这边展出,我与画廊的负责人也有个合作项目,可能要在这里待上两三年吧。”尹志画笑着给宴凉舟和沈游川递上了画廊的名片。
“恭喜恭喜,我一定去参观。”看到这是英国一家相当著名的画廊,沉游川真心地为尹先生感到高兴。
“说起这个,游川我正想和你商量呢。”
刚接过名片,沉游川就听对方说道:“前些日子我不是提议让山晴去巴黎美院就读吗,我看出来你其实是赞同的,只是顾虑山晴换到法语环境后压力会比较大,生活更加不便,才遗憾拒绝了。”
“现在我又有一个好消息,我一个就任于英国皇家美术学院的朋友明年正好打算招生,就算考不过也愿意给她旁听的名额。同是英语环境,山晴马上也能自主走路了,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沉游川怔了一下。英国皇家美术学院是与巴黎美院齐名的顶尖艺术类院校,这个求学机会不可谓不珍贵难得。
尹志画兴致勃勃地规划着:“山晴的身体情况差不多明年三月份就能稳定下来,正好可以赶上入学。”
“我知道她其实想回华|国休息放松一段时间,可我担心手术虽然结束了,但适应的过程不可能通过几个月的复健就能万无一失。”
这也正是沉游川所忧虑的。
尹志画进一步劝说道:“最好还是让她在英国定居一两年,期间有什么状况也能及时前往疗养院诊断调整。”
“生活方面你也不用过于担忧,我长租这座学校附近的房子就是考虑到她。她的房间我都给准备好了,交给我你可以放心。”
顺着对方示意的方向,沉游川向一楼客厅尽头的那间卧房望去。
通过半敞开的雕花木门能看到里面花纹繁复的壁纸和地毯,精美的水晶落地灯,以及四柱床垂下的淡黄色绸缎床单与洁白的蕾丝帷帐的一角。
虽然只看到了小小的一角,但沉游川能感受得出那是一个布置得十分温馨且豪华的卧室。
而且他还注意到这栋房子一楼的各个台阶处都新增添了可以供轮椅出入的缓坡,室内沿着动线在墙壁上安装了辅助行走的栏杆,家具摆放得也十分松散等等。
这些大概都是为了能让山晴居住方便而设计的。
显然,无论是从学业上还是从生活上,尹先生都可以说是为了山晴煞费苦心。
沉游川感动于对方的心意和付出,对方殷切的目光和愉快的笑容也让他想要拒绝的言语变得很难说出口。
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清楚山晴想要回家的心情有多么的迫切,不用问也知道,她怕是不愿留在英国的。
思索了一瞬后,沉游川很快做出了决定。
虽然顶级的名校和光明的前途令人为之向往,但沉游川其实并不强求妹妹一定要如何功成名就。
他不愿给山晴施加会令她感到压力的期望,而更希望她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健康快乐地生活。
此事只怕是又要让这位有恩于他们的长辈伤心失望了,沉游川心底苦笑。
可能是察觉到了他的犹豫,尹先生十分善解人意地补充道:“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提议,我说的突然,你们如果有其他的打算或者想回去再考虑商量都没关系,不要因此有什么心理压力。”
可对方越是宽宏体贴,沉游川便越是内疚。
他斟酌着字句正打算开口,就听到身侧的宴凉舟先一步说道:“尹先生对山晴的良苦用心令人感动,但是我有不同的建议,我今天来也正是想和二位商量此事。”
沉游川和尹志画都望过去。
宴凉舟拿出了沉山晴的心理状况评测结果以及近期的一系列体检报告:“疗养院的医生团队建议山晴在义肢手术成功之后,尽可能多地外出行走。毕竟比起身体上的伤痛,心灵才是更难以疗愈的部分。”
“她术后的情况很稳定,是能够支撑她回国的。所以我觉得满足她的愿望,让她回到小时候幸福生长的故乡疗养,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宴凉舟的语气很诚恳:“山晴是个好孩子,被二位教导得知恩图报。”
“她因为觉得受到资助心中过意不去,曾向项目负责人提出回国后想要到我的基金会做志愿者,给更多像她一样身有残疾的人提供帮助。”
“除了心理健康方面的考虑,对她个人的发展来说,去学院求学固然重要,但一个艺术创作者能够走出家门,到更旷阔的天地间去感受,去体验,去和人相处,其实也不失为一种采风和学习成长的方式。”
“山晴难得鼓起勇气提出了请求,基金会这边可以全力配合她,只是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这又是一个很难拒绝的提议,同样包含了真诚的期望和帮助。沉游川并没有什么意见,他明白宴朋友突然这么说是在为他解围。
他只是奇怪宴凉舟既然提前准备了资料,有这样的想法,为什么没有先给他透个口风呢?这样突然提议并不是宴朋友惯常的行事作风。
宴凉舟察觉到了沉游川的困惑,但现阶段他没办法和青年解释太多。而且他刚才的提议其实是临时的决定。
他今天陪着沉游川一起前来拜访,甚至在青年和妹妹打手语时一时情急插话,漏了馅儿,都是因为他最近思考的一个问题。
那就是为什么前世,尹志画从沈家兄妹俩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其实在这一世调查到一些情况后,他就觉得奇怪,以尹志画对沈游川他们提供的帮助,以及青年向来知恩的性格来看,兄妹俩即便处境不佳,也绝不会忘记报答别人的恩情,更不要说有所成就之后。
但事实却是前世在沈山晴画廊的生平介绍中,在所有关于她的资料里,没有任何有关尹志画的痕迹。
宴凉舟相信沉朋友的人品,所以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他反复调查了尹志画,可目前并没有查出什么特殊的地方。对方就是一个小有才能,社会评价不错,算是勤勤恳恳奋斗起来,可以够得上是成功人士的普通人。
既然资料看不出什么,宴凉舟就打算亲自一见。
然而今天与尹志画的会面中,对方的表现也没有什么可指摘之处。
尹志画对沈游川的态度亲近和蔼,对沈山晴的关心十分真切,对着他的言谈不卑不亢。
可能是误以为基金会想借沉山晴做商业宣传攫取利益,他委婉却坚定地仔细询问情况,反复斟酌了解之后才和沈游川商议回国做志愿者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并对如何具体操作此事提出了很多中肯的意见。
对于艺术界的人来说,上流社会的人脉对自身事业的影响相当大。
但整个过程中尹志画并没有畏于宴家的权势,或是担心得罪他这个“宴总”,又或是像大部分人那样为了攀个交情而满口答应,轻易妥协。
宴凉舟不能确定前世究竟发生了什么,亦或是难道两世不同,尹志画上一世并没有出现吗?
他此行没能找到答案,不过期间他突然想到一个很根本的破局之法,那就是牢牢把沉山晴护在自己眼皮底下。
因此他把包里原本是自己打算再回去细看的文件拿出来,换了个名头提出了一个不同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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