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呜一口,嚼着Q弹虾仁解压的沉游川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听着宴凉舟讲述他和小舅舅一家的往事,渐渐意识到对方是在安慰他。
因为他说丢脸,看到了他“家丑”的宴凉舟便也说出自己和亲戚关系不好的家事,来让他们之间达成公平。
好朋友丢人也要一起吗?
还真是一如既往直白、真诚、又笨拙的安慰。对方做到这种程度, 让他这个无能的朋友更加无以为报了。沉游川不由苦笑。
在听完宴凉舟的往事后,他突然意识到宴朋友那种苛责自己的性格是怎么形成的了。
渐渐的,他也顾不上伤心自己了,反而真情实感地开始为对方感到愤怒起来:“你小舅妈的逻辑也太牵强了吧,这怎么能怪到你身上?她好没有责任感!你小舅舅也是!”
宴凉舟握紧筷子不语。其实他在讲述时, 有选择地避开了自己灾星名头的部分。因为他害怕沉游川听到之后也会感到嫌弃, 会想要和他保持距离。
好在沈游川总是很体贴, 没有去刨根问底,而是盛了碗汤放到他面前。
“宴老师真了不起。”
沉游川说这话时是真心实意的。他好歹还在父母的庇护下幸福地度过了年少时期, 在触碰人世间的最早时光里有“爱”铺成了他世界的原初底色。
可宴凉舟有什么呢?虽然对方没有细说,但沉游川也曾短暂地“寄人篱下”过,很明白其中那些细微的,隐于暗处的,左右为难无法诉诸于人的苦涩。
他只坚持了不到一年便受不了了,可宴凉舟却在那样自私自利, 极不靠谱,毫无担当的亲戚身边生活了很多年。
沉游川心中忍不住泛起怜爱。
他很认真地直视宴凉舟的眼睛:“虽然没有长辈的引导,没有人可以真正地依靠,但宴老师还是凭借自己的力量,成长为一个可靠、善良、闪闪发亮的大人,是真的很了不起啊。”
沉游川看到宴凉舟的眼圈倏尔变红了。
有钱有势却缺乏家庭关爱,得不到正向的感情引导,这种孩子其实很容易变得歇斯底里,自暴自弃,长成胡作非为,花天酒地,缺少同理心的纨绔。
可宴凉舟却是一个十分温暖可爱的人,虽然他故作“凶狠”地用坚硬的外壳伪装出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模样。
想到这里,沉游川对着呆呆望着自己的宴凉舟微笑起来:“所以不要苛责自己,试着更多地去感谢自己吧。感谢没有放弃,为了造就今天的‘大人’一直在努力坚持的自己。”
宴凉舟眼角泛红,沉游川突然很想伸手摸一摸对方蓬松柔软的头发。
但他轻轻握拳,忍住了心底的冲动,只带着轻松的笑意说道:“而且和宴老师产生交集的外人也会很感激。比如我,正是因为年少的宴老师一直坚守着自己柔软的心,我才能在这个时间,遇到很好的宴朋友。”
沉游川看到宴凉舟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水光,然而不等他细看,对方已经低下头去舀碗里的汤了。
但他藏不住的耳朵变成了粉粉的颜色。
等等,自己刚才那话是不是有点过于直白和肉麻了?后知后觉的沉游川不免懊恼,也赶紧端起碗吨吨吨喝汤。
唉,怎么在宴老师面前,他说话总是没那么谨慎了呢。
宴凉舟忍住鼻尖泛起的酸意,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丢脸。明明他是想安慰对方,结果最后反倒被沉游川再次安慰了自己。
而且他根本没有青年说得那么好,铸成现在的宴凉舟的,恰好也是沉游川啊。
沉游川喝汤的间隙偷偷瞄了对方一眼,发现宴凉舟神色中带着点淡淡的怅惘,眼中似有怀念感激之色。
是被勾起了回忆,想起了哪位故人吗?
沉游川突然有些好奇。
*
短暂的安静之后,宴凉舟难得主动一回,他开启一个新话题:“你今天因为笛子生气,是以前发生过什么吗?”
经过宴凉舟的安慰,沉游川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于是他平静地向对方说起往事:“我父亲的笛子就是我表弟磕坏的。”
说起来还真和宿景明有相似之处,沉游川的父亲也擅笛,沉游川同样也是自小跟着父亲学的笛子。
那管白玉笛是他父亲最为珍爱的收藏,由整块无暇又通透的白玉雕制而成,且音色清亮,音准精确,就算撇开玉石本身的价值,也是市面上再难寻到同等工艺的藏品。
当时变卖家产时,沉游川实在不忍心将其卖掉,便留下来作一个念想。在到华京去时,他忍不住将笛子带在了身边,想象那是父亲依然陪伴着他。
当初刚寄人篱下的时候,他还没有充分认识到人心的险恶,虽然有一定的警惕性,但到底还是太天真。
沉小姨一家的老房子面积狭小,只有两间卧室和一个很小的厨房,没有客厅,没有浴室和厕所,起夜都要到外面的公共厕所去解决。
张表弟的卧室是家里最大的房间。沉小姨原本想在那里再隔出一个小空间给沉游川住,可张表弟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嚎叫不止,还跳起来推搡着沉游川让他这个野种赶紧滚出他家。
总之最后沉游川住在了他家一米宽的阳台里,和一堆破烂杂物躺在一起,晚上只能蜷缩在行军床上,连腿都伸不开。
这是过去家境优渥的“沉小少爷”难以想象的生活,心情低落失眠的时候,他就会在半夜打开上锁的行李箱,摸一摸父亲的白玉笛,在假装和父亲的对话中积攒一点力量。
或许是被张表弟或沉小姨偷窥看见了,有一天他放学回家,发现自己的行李箱被撬开,里面的锦盒不翼而飞。
那段时间是张姨夫殴打客户失业前的最后一次业务,他出差不在家。而沉游川在箱子上发现了半枚脚印,与张表弟的名牌鞋一致。
所以他断定是对方偷了东西,前去和他对峙。
然而从他到华京起就一直对他关爱有加的沉小姨第一次和他翻脸,哭着尖叫,声音尖利地骂他怎么能这样讲自己的表弟。
而张表弟也死不承认,还一直恶毒地谩骂,甚至诅咒到沉山晴头上。
涉及到妹妹,原本在沈小姨的哭泣和指责中感到些许愧疚的沉游川爆发了。
他揪着张表弟闯进他房间,押着对方强行搜查了卧室,果然找到了还没来得及转移的锦盒。
张表弟一边拳打脚踢地抢夺,一边嚷嚷说东西进了他家的门就是他的了,等他爸回来他就要把东西交上去卖掉换钱买鞋,让沉游川识相点。
眼看打不过沉游川,张表弟还故意把玉笛打落在地。
幸而溺爱儿子,生怕棒在手心的儿子摔了的沉小姨在张表弟房间铺了厚厚的地毯,但笛尾撞到床脚,还是被磕出一条裂纹。
沉游川收好玉笛后,没有顾及沈小姨的阻拦,直接把张表弟按在地上用鞋抽肿了对方的屁|股,然后把对方一架子的名牌鞋全部掀进了楼下的垃圾桶里。
那是沉游川第一次在训练场之外打人,也是他第一次违背自己的教养和准则做出自己认为没品的事,但他那时实在不知道该怎样抒发自己心中横冲直撞,无处纾解的痛苦情绪。
大概是当时他的神色太过疯魔,那母子两人有点被他吓到,居然也没敢再说什么。
沉游川连夜带着笛子回了森市。
当时并不是他求着小姨一家收养自己,森市那套租出去的小房子里他留下了一个房间,用来存放父母的一些东西,也是他最初给自己规划的住处。
是小姨表现得十分慈爱,再加上帮他找出血脉亲人后身边帮忙的叔叔阿姨也劝他到华京去,那里有亲人陪伴照顾,教育资源好升学更加有利,或许还能更早出国求学陪伴妹妹。
又考虑到妈妈生前想找到小姨的期望,沉游川才同意了被收养。
沉小姨一家在利索地接受他父母的一众朋友热心凑出来的几十万“抚养费”时,可不是这种态度。
沉游川把自己手里剩下的一点钱全部用来修补笛子,并决定就留在森市不再回去。
可那时涉世未深的他还没有彻底认清沉小姨的真面目。
在对方赶来又是赔罪又是保证的一番鬼话后,户口和学籍也已经在多位叔叔阿姨的费心奔走下被转到华京的他,还是跟着对方回去,自此开始了掉进泥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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