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只是我的一个推测,说不定他是厌烦了心理学转行了,又或是隐居了,都有可能。”沉游川又补充到。
说实话,他也不愿见到人才英年早逝的悲剧,但他知道这是最大的可能。
因为宴凉舟那偶尔望着自己时露出的怅然、悲伤、感念的眼神,那语焉不详“我只希望你幸福、健康地活着”的愿望,都仿佛暗示了“沉医生”的结局。
“唉,完了,早逝白月光的杀伤力,基本无法超越。”伍山也叹了口气。
不过他又突然脑洞大开:“但是也说不定,万一这位Doctor沉是参与了什么秘密项目,暂时隔绝了与外界联系。美剧里不就喜欢抓聪明人搞地下研究嘛。”
“按照剧情发展,他应该会在你和宴老师感情逐渐升温的时候突然现身杀回国内,与你争抢宴老师的注意。
“而你的Easy模式是戳破对方的阴险绿茶真面目,替身上位抱得美人归; Hard模式是成为他们爱情的助攻绊脚石,像个反派一样四处蹦跶一番后黯然离去。噢,也可能是宴老师后来幡然醒悟,开启追夫火葬场……”
“停停停!”眼看他越说越离谱,沉游川眼角疯狂抽搐,“我都说了你不要随便带入小说啊!”
“谁知道我们生活的世界是不是就是一本小说呢?”伍山煞有介事地用浑厚的播音腔回复道。
“喂!”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伍山为自己辩解一句,“因为在现实中遇到这种小说剧情一样的抓马事件,真的很少见啊。”
“我是挺抓马的。”沉游川忍不住吐槽,“你几个小时前还在我耳边大喊大叫,让我保持警惕远离宴老师。现在已经开始就我与他与白月光的爱情火葬场发表激昂演讲了。”
伍山轻咳一声,赶紧转移话题:“那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沉游川知道伍山其实是想活跃气氛,通过搞怪来变相地安慰他,所以也没有真的生气。
他略过刚才的玩笑,有些沉重地说道:“我不知道,我心情挺复杂的……”
说实话,在认识到自己是个替身后,沉游川的第一感觉是“啊……原来如此”的尘埃落定后的安心感和“这是什么破剧情!我居然是个替身!”的震惊感。
不过这样一来,宴凉舟那突如其来,毫无缘由的亲近和好感似乎就有了真实可感的出处,沉游川原本一直高悬着的心也终于踏实落地了。
在安心和震惊之余,生气、不服、失落和伤心大概也是有一些的,毕竟谁会愿意做别人的影子呢?沉游川自认为自己也不算是一个很差的人。
再之后,他心中还泛起了淡淡的混杂着恼羞成怒的愧疚感。因为总觉得自己是占了“前人”的便宜,宴凉舟对他这么好,反让他这个“冒牌货”觉得有点对不起人家沉医生。
总之他现在的情绪就是一锅乱炖,心中是百味杂陈,脑中是一片浆糊。
“我还没想好怎么办……先假装不知道吧,保持距离当普通同事相处。等这部戏拍完我们见面的时间就会大大减少,关系也能慢慢淡掉了。”
沉游川揉着额角说出了自己的初步计划。
他当然很想直接问清楚,可他们不过是刚刚相熟起来的“朋友”,他有什么立场去质问对方呢?
像小说主角那样哭着说“你怎么能这样对我”,然后决绝地一刀两断,头也不回地离去就更滑稽了。
想起伍山录过的有声书情节,沉游川露出一个牙疼的表情。
先不说他自己不是那样的性格,再说他从宴凉舟那里得到的许多帮助和关怀是实打实的。
对方前不久为了安慰他甚至还和他讲了家中私密的往事,他转眼就因为一个可能已经不在的故人与宴凉舟割席,未免有些忘恩负义。
况且宴凉舟是个性格敏感又心地柔软的人,他突然要绝交,对方大概又会情绪内耗,觉得是自己有什么问题。
这是沉游川不愿看到的。
这段时间他们相处得很愉快,即便因为某些缘故他们最终做不了朋友,他还是希望宴凉舟能战胜心魔,幸福地生活。
作为一个“成熟的”(自封)“业余心理咨询师”,沉游川虽然对宴凉舟这种找替身的行为表示谴责,但他也察觉到了对方身上有和沈山晴一样不稳定的游离状态。
他能理解宴凉舟想要找到精神寄托的需求,因为那就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想要抓住一根稻草。这是人求生的本能。
可找替身是饮鸩止渴,无法真正解决问题。而且理解归理解,他还是不愿意成为别人的替身。
今天之后,他打算开始逐渐采取一些行动,慢慢打破对方心中虚幻的形象,让宴凉舟对自己祛魅。最好是能变得稍稍有点讨厌他,这样他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疏远,彼此都安全地脱离。
想到这里,沉游川心中忽而涌出难过的情绪。最近这段短暂的友谊,那些温暖快乐的时光,那还没来得及萌芽的悸动,就好像一场梦。
现在他醒来了,心里空落落的。
与此同时,他心中又不免升起了那种插足别人感情,好像做了什么坏事的偷感。
沉游川:……
这都什么事啊!
他愤愤地大步走出小区。
*
宴凉舟第二天在有点陌生的房子中醒来时,懊恼地发现了自己的疏忽——他已经不是前世的酒量了。
刚为此叹出一口气,脑海中就突然闪现出昨晚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宴凉舟立刻僵住了。半响,他默默地重新躺回去,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蒙了起来。
花了半天时间在被窝结界里逃避现实,最后避无可避的宴凉舟强装镇定地起床,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下午还有和沈游川的对手戏,得赶快出发去剧组了。
在离开前,他慢慢停下脚步,站在门口,向内望了最后一眼。
这是他在影视基地附近最小的一套公寓。他刚重生回来时,因为没有安全感,特意搬了过来。
那时他的腿因为前世带来的思维惯性时不时地就“失灵”,忠叔为此十分担心。他在这里度过了重生后最混沌的一段时间,状态好转后很快就搬了出去。
前不久沉游川在森市带他坐过地铁后,他回到华京时又来到这间公寓,住了最后一次,并把那个按照记忆特意仿制出来,一直随身携带的工作证留在了这里。
如果不是昨晚的意外,他本应该再也不会来到这里的。
宴凉舟轻轻地关上了大门。
“咔嚓”。
一声清脆的轻响。
“滴——已关闭,祝您拥有愉快的新一天。”门上的电子锁欢快地说道。
*
宴凉舟原本还有些难为情。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昨晚耐心哄了自己的沉游川,怎么向他解释自己那时做的傻事。
可这些纷乱的情绪在下午见到沉游川的第一眼,就立刻消散了。
因为沈游川很不对劲。
虽然青年看上去一如既往的开朗,面色如常地笑着和他打招呼,也很体贴地直接对昨晚的事绝口不提,但宴凉舟敏锐地察觉到沉游川好像有点生气,又有点难过的样子。
于是宴凉舟便顾不得自己醉酒的尴尬和羞愧了,开始一门心思地琢磨起沉游川的反常来。
沉游川这样情绪不佳的状态持续到好几天后,在各种细节里表露出来。
比如平日里喝咖啡,助理会在小糖碟里备四颗方糖,沉游川通常只会放一颗,给他留下三颗,可最近青年会把四颗全部夹走。
沉游川还记得宴凉舟第一次看到他唰唰唰把糖全倒自己杯里,一颗也没给他留下时那震惊的眼神。
他本想等对方发脾气,可宴凉舟只茫然地来回看看他,看看自己的杯子,再看看空荡荡的糖碟,就像一只被突然抢走了罐头,呆在那里的猫。
最后口味嗜甜的宴凉舟什么也没有说,只默默捧着杯子,把那杯不加糖的苦咖啡慢慢喝掉了。
瞧着对方被苦得皱皱巴巴也一声不吭的呆瓜模样,沉游川更生气了。这样搞得他好像很坏的样子。而且这种受气包以后交新朋友真的不会被欺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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