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殿中众多或惊惧,或痛心,或带有杀气的眼神,他朗笑道:“冤有头,债有主,我宿景明问心无愧。如果还有‘正义之士’不服我的道理,想要替天行道,只管拿命来说服我就是了。我在玉沙城等着你们!”
见他说完兴致高昂地向外走,罗姨连忙从侍女鬼手中取过厚实的墨狐皮斗篷,披到他肩上。
被点住穴位僵立在原地的钟庭雪目露悲伤,静静望着他。
宿景明对他视而不见,只率领众“鬼”,眉眼含笑,步伐悠然地从他身边走过。
门外大雪又下起来了,狂风从被劈坏的大门中呼啸而过,带着滚滚雪花在殿中肆意飞舞。
两人擦肩而过之时,宿景明的墨狐斗篷被风扬起,擦过钟庭雪的手臂。
钟庭雪恍惚了一瞬,不由想起多年前他与宿家的麒麟儿初见的那个冬日,想起了那件光华灿烂的翠云裘。
宿景明穿斗篷向来不喜欢在胸前系带,从来都是松松披挂在肩上。
因他如此穿着有异常潇洒恣意,逍遥俊逸之风姿,他在江湖中逐渐闯出名气后,不免也发生了一回“侧帽风流”的典故。
有人为他这样的斗篷样式起了个雅名叫“舞流风”,几年前曾风靡一时,不少年轻子弟争相订制穿着此款。
可后来众人发现自己此举简直是东施效颦,竟无一人能穿出如宿景明那般飘逸卓绝的风流意蕴,最后便都怏怏而止。
唯有宿景明十年如一日,从年少初初崭露头角,到及冠后闻名武林,再到如今千夫所指,从来都是“雪舞流风”,潇洒自若的模样。
可十年了,很多事看似没变,实质却已面目全非。
当年的翠云裘金翠交辉,即便是朔九寒冬也让人想到夏日的林海,晴空碧影。如今的墨狐斗篷配的是猩红内里,他孤寒长夜踏尸山血海,踽踽独行。
余光扫到小师弟扬起的斗篷里,随风而舞的衣袖下,右手露出的一小截指尖上血流一滴一滴缓缓坠下,钟庭雪心中大恸。
怎会如此?事情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一缕梅香在雪风中淡去。
钟庭雪手背一凉,低头看到一滴圆润如珠的血滴被风卷来猛然拍在他的手背上,裂开宛如玉碎,又缓缓滑落下去,变成一道鲜红而冰冷的泪痕。
第40章
因为担心影响到沉游川的情绪状态,宴凉舟和伍山做主隐瞒了消息。直到沉游川拍完宿景明崖山复仇的重头戏,他们才告知他张姨夫死亡的消息。
此时距离案发已经有三天时间了,张姨夫的尸检报告都出来了。
警方调查的初步结果, 张姨夫是因为过量酗酒, 醉酒后胃病发作想吃胃药, 却误服家中医药箱里的头孢。
然后发生药物反应头晕腹痛加剧, 呼吸困难, 呕吐不止, 他跌跌撞撞出门应该是想去巷口的小诊所, 却在途中昏倒在地, 最后被呕吐物堵塞气管, 窒息而亡。
这一切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尚在侦查之中, 但宴凉舟已经按下了好几拨媒体——沉小姨这几天多次向不同媒体举报“大明星”沉游川仗势欺人, 为钱逼死亲人。
她还向警方哭诉张姨夫是因为沈游川的逼迫太过伤心, 心理压力太大, 才会酗酒发生意外, 这一切都是沉游川的错, 要求警方逮捕他。
后来大概是意识到自己无法通过媒体和警方给沉游川施加什么压力,她直接强烈要求见沉游川一面。
这些风雨全都被宴凉舟挡在剧组之外, 甚至是直到此刻,他也在劝说沉游川不要搭理沉小姨。
见沉游川沉默不语, 宴凉舟叹了口气:“如果你实在放心不下,我可以替你去见她一面。”
沉游川愕然抬眼:“不,这怎么能麻烦你……”
“不麻烦。”宴凉舟十分少见的在沈游川面前露出强势的一面, “你最近快杀青,戏排得满连睡眠时间都无法保证,哪还有功夫去见她。我今天上午就一场戏, 正好有个空挡。”
“而且我们不能如她所愿,被她牵着鼻子走。旁观者清,换成外人去,事情反而好办。”
伍山思索后竟也赞同宴凉舟的意见:“没错,游仔,她最擅长胡搅蛮缠,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再把你搅和进去,你就好好拍戏,等我们的消息。”
宴凉舟剥开一颗糖放到沉游川手心:“伍山可以和我一起去。我会再带上保镖和律师,你不必担心。”
知道他们都是想在这桩沾了人命的麻烦事里尽力保护他,沉游川垂眸看着那颗圆滚滚的糖。良久,他慢慢说道:“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虽然他十分气愤张姨夫的所作所为,情绪上头的时候也觉得恨不得把对方一刀杀了痛快,但想象和实际发生是两码事。
丧失生命是很严肃的一件事。
“我当时只是想提起|诉讼再逼他们一把,让两人自乱阵脚便于我们获取更多证据,我从没想过要害死他。”沉游川喃喃道。
沉游川表面针对的是沉小姨,但沉小姨手里没钱,在收到法|院传票被索要赔偿的压力下,她必定要和张姨夫商量。两人也一定会因此争吵,漏出更多马脚。
谁知事情竟朝着意料不到的糟糕方向发展。
宴凉舟看着沉游川有些茫然地把糖放进嘴里,像一只在大雨中无家可归,被淋得湿漉漉的小狗,不免心中发痛。
他十分郑重地说道:“你应该知道,我如果真想把谁抓起来,即便证据链不完整,对我而言也不是一件多难的事。”
“可我为什么放任他在外面继续活动呢?因为我和你想的一样,要让那两人狗咬狗,扯出更多他们隐瞒的东西。”
宴凉舟直视沉游川的眼睛:“如果你觉得自己有错,那么我和你同罪。”
“不,”沉游川咬碎了口中的硬糖,似乎已经振作起来,“放心,我不会钻牛角尖。这场博弈之中我所有的行为都是正当的,我不会为他人的错误买单。”
“宴老师你也不要有心理压力,是我把你搅进了这个烂摊子,张姨夫的死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见青年甚至还强打精神反过来安慰自己,宴凉舟心中长叹一声。
发生一件糟糕的坏事时,无耻的恶人总觉得都是别人错,甚至会心安理得、千方百计地盘算着从中获利,但心软的好人却总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哪怕不是他的错,也会感到难过。
他的沉朋友就是一个共情能力太强、过于善良体贴、总过分心软的好人。现在一条人命梗在这里,他嘴上说的轻松,心里大概还是无法轻易释怀的。
因此宴凉舟决定尽快和沈小姨见面,查清张姨夫死亡的原因,早日让沉游川安心。
他带着伍山等人来到约定好的地点。
沉小姨果然欺软怕硬。
她看到宴凉舟带着一位助理,两位律师,四个保镖进了包厢,再加上伍山,几人全都是西装革履面容严肃,俨然一副不好惹的社会精英团模样,而她指定的沉游川却不见踪影。
于是她原本硬气的态度顿时委顿下去,高高梗着的脖子也缩了,挺起的背也坨了。
“他逼死了他姨夫,我、我们要求他赔偿我们家三百万。”沉小姨一副十分占理的模样。
闻言伍山忍不住转头看向宴凉舟,结果发现宴影帝双腿交叠,双手十指交叉搭在膝盖上,姿态优雅又松弛。且宴影帝的神色十分淡漠,即便是听到这种无理可笑的发言,表情也毫无变化。
哇,这种波澜不惊,一切皆在掌握之中,极具压迫感和距离感的上位者气息。
不行不行,自己学不来这种,伍山思索一瞬,决定扬长避短。于是他捏起了沙包大的拳头,“若无其事”地Duang一声放在了面前的桌上。
宴凉舟带来的其他人都和他们的老板一样面无表情。
只有小袁露出一个十分标准但毫无感情的微笑:“沉女士,我们只能给您十分钟时间,请不要把它浪费在无用的废话上。”
一群人都对她爱答不理,显然并不是会受到她威胁的样子,沉小姨满脸悲苦,抹着眼泪唯唯诺诺道:“三百万不行,我也可以再少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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