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妃……”
“我有分寸,你下去。”
成美知趣,远远地退开,遣走了随行的几个下人,大伙儿到别处去招。
世子府卧房顶只剩白照影。
他将衣服迎风抖起时,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滚落。
他压抑自己的哭腔,哑着嗓子喊“夫君归来”。
他与萧烬安之间的联系,仿佛因为这一声一声呼唤,非但没能断开,反而更加紧密。
对方是个大魔王,刻薄又冷冰冰的,有时爱捉弄人,有时对自己极好。
白照影有点高兴嫁给他。
***
招魂次日,衬袍放进楠木棺材里,代替萧烬安本人。
呈深棕黄色的棺材,停放在同心堂正中,灵位也在灵堂显眼之处。
灵堂外头有陆续前来吊唁的宾客。
家仆将人纷纷引进灵堂里。
进里面,世子妃穿着重孝在灵前迎接。
众宾客依照身份不同,来到此处,各自的做法也不同。
头一批来得是世子的部下,锦衣卫的各位郎官,来到这里皆是叩头,对世子的棺材磕,对世子妃也磕,脑袋砸得地砖砰砰响。
白照影只需浅浅还礼。
众锦衣卫却压抑不住嚎啕。
萧烬安待中下层军官手笔宽大,难得有上峰,体恤他们这些真正跑腿办事的底下人,又是死于国难,如何不让人叹息?
再来的是文翰侯夫妇等人。
文翰侯府赶了个大早,几乎阖府出动。
文翰侯以往不敢这么做,唯恐把整个崔家,跟世子完全沾惹上关系。
可是萧烬安为国远征,杀敌取胜,此事做得实在慷慨!
萧烬安已死,文翰侯不再有所顾忌,英灵值得凭吊。
况且自家外甥还在府上独自操持,老侯爷唯恐别人小看了狐狐,觉得狐狐无人依仗,能撑场面的全带来了。
老侯爷沙哑呼唤道:“世子妃。”
崔家子弟逐个步入灵堂,在文翰侯夫妇身后站开。
崔执简也在其中。
崔执简目光含蓄地望向白照影,复又匆匆收回。所以白照影根本没跟崔执简对上视线。
白照影抬眸,刚好见到舅舅,真长得有六七分像他前世的舅舅,舅妈也有几成像。
白照影嘴唇轻颤,迎上去,差点儿暴露本性,强撑着维持惯有的体面,没有扑上去,他给侯爷一家行礼安顿好。
舅妈侯爷夫人上前,暗中拉过白照影,低声询问道:“府上现在周转得可好,备办丧事资金可还够用,下人们有欺负你吗?”
按照常理来说,别人乍听见这番话,会觉得侯爷夫人所言,有小觑世子府的意思。
白照影不会这么想,因为舅妈真对他好,上回侯府添给他的嫁妆,全都是精心挑选,真正能在生活当中得用的。
白照影摇头:“舅妈费心了。府上一切安好,府里筹备丧事的资金也充足,下人们全都尽心尽力,没有人欺负我。您和舅舅能来,我已经很感激了。”
“好孩子,你舅舅总说平日忙于公务,疏忽了你和你母亲,想找机会弥补。”侯爷夫人拭泪道,“世子虽去了,你还有咱们崔家,若有难办的事需要帮助,务必跟我们说。”
侯爷夫人悄然打量四周。
除了那股弥漫的悲恸氛围挥之不去,世子府事事颇有规矩,世子妃是个能扛事的。
白照影一身素衣,越显凄楚,侯爷夫人心中更是怜爱。
狐狐成亲以前,与侯府来往很少,文翰侯夫人不了解白照影。
后来当她慢慢与白照影熟悉时,白照影已然成为别人家的儿媳。
总归知子莫若母,自家儿子今日推了衙门公务,早早跟他们前来吊丧,就算平日里再作势不在意,儿子依然是惦着狐狐的。
侯府夫人平心而论,不欲让他初婚的儿子和白照影再婚。
但狐狐实在可爱懂事。
如果儿子执拗,她这做娘的也会成全,帮助他把狐狐娶回崔府里。
侯爷夫人道:“你是个有担当的孩子,萧烬安能有你这样的世子妃,是他的福气,也莫要太委屈自身,往后的日子——”她含蓄道:“也要多顾着自己,往长远些考虑。”
崔府吊丧队伍之中,小侯爷崔执简霎时眼眸豁亮。
崔执简在那个瞬间,惭愧与渴慕并存,两种情绪同时疯长。
崔执简面如冠玉,刹那间脸色薄红。
他不敢让灵堂其他任何人瞧出端倪,他竟对新寡的世子妃仍有心思!
此事违反道义……
即使萧烬安临行前话语当中,确实有托付白照影的含义。
崔执简满心慌乱,匆匆又欲与白照影对上视线。
然而白照影与侯爷夫人叙完话,忙着安排崔家来宾进灵棚暂歇,目光仍未交融。
崔执简知现在不是说话的机会,他敛眉紧紧掩饰思绪,又注意到白照影那圈红彤彤的眼眶,他当然能推出,白照影长久地哭过。
萧烬安之死,让他如此伤心?
他二人是否两情相悦?
崔执简越发茫然地思索着。
忽然,灵堂外传来道通禀:“白府吊唁——”
白府溺爱庶子反而苛待嫡子,白照影与白家不睦,这些事,在这些日子里,早在上京城明里暗里地传开,所以灵堂内的气氛霎时凝重了几分。
世子府遭遇如此大事,白府当然要来。
只是听闻白家人来,宾客们或警惕或者期待,各个朝灵堂之外伸长脖子,总觉得待会儿即将发生什么。
第107章
白家来得是两个人, 白星群在前,白兮然在后。
白星群跟白兮然, 在衣饰细节方面,都挑不出什么错处。
白家不傻,如果明知吊唁当天,全上京城名门望族几乎都在,他们还表现出有多么厌烦白照影,这就是自掘死路。
故而白星群朝白照影走来, 艰难地挤出两滴眼泪。
他边哭边道:“我儿命苦。”
话毕却再也哭不出第三颗眼泪,只好边干嚎边佯装晕倒。
白兮然扶起白父。
白兮然温声劝慰:“父亲别哭,父亲若哭,又勾起兄长的伤心事。父亲如果能保重, 兄长也免得再多牵挂父亲这边,还望父亲考虑周全。”
这对父子打得是黑心算盘。
俩人唱双簧来世子府吊丧,其实是想让世子妃露出不悦。
倘使他们能逼得世子妃在灵堂跟其撕破脸皮,失态的是世子妃,人们或许就会认为, 之前种种, 胡搅蛮缠不占理的也是世子妃。
白兮然显得更和婉了。
他欲恶心白照影报复往事。
白照影又怎能不知?
联想起那张故意在萧烬安死讯前, 发到府上的喜帖, 白兮然猖狂地示威。
可白照影若是直接对白兮然发作,不仅折损自己的颜面, 还会搅乱萧烬安的丧事。
白照影同样温和道:“弟弟说得不错, 灵堂风凉, 父亲您毕竟上了年纪,不宜久留。茸茸,带父亲去歇息吧。”
茸茸领命, 小丫头两个花苞头都裹着白布,躬身道:“老爷请。”
白父抬起眼帘,茫然四顾,继而只能迟钝地站起身子。
白兮然却心头暗凛。
事态并没能按照他的想象发展。
白照影反而挽着他道:“弟弟与我情义深重,我在世子府总思念你,你我难得相见,你多陪陪为兄,送世子爷最后这程。”
白兮然表情微僵。
这是让他跪灵!
成美暗中咬牙,立时取了蒲团过来。
成美做事向来天衣无缝,蒲团恰放在风口,白兮然喉结滚动。
“世子妃总在府上提起白二公子,二公子知礼守礼,文采飞扬,处事向来从容有度,世子妃常说有您在,白府就似有了颗定盘星。”
“……”
这顶高帽子戴上,白兮然想推诿都不成。
他咬咬牙,略红着脸,发现周围全是注视自己的人。
白兮然无法,只能掀起袍摆,跪在萧烬安灵位跟前,头顶像是压着萧烬安厚重的楠木棺材,旁边就是站着迎接来宾的白照影,他又像匍匐在他脚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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