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表裴响的陀螺依然转着,不过与白翎不分毫厘,始终相贴。师兄弟三人的命运以如此奇异的方式相连,白翎心生迷惑,但想到他们三人始终在一处、而且陀螺们都继续转着,心下微松。
是非道君陷入了深思,半晌才将陀螺们收回袖中。
他看向白翎,道:“逢凶化吉,遇险为夷。即刻起,着手准备婚事。我会遣人去折雨洞天相助,望你勿生事端。”
最后一句话不太客气。
白翎本想再刺他两句,不过想起师弟说的“冷静”,生生按捺下来。
身侧却倏地冒出一道声音,清凌凌响彻云台:“大师是否算错了。”
满堂皆寂,望向发话的黑衣少年。
他从参与密议开始,首次向道君开口,竟问得是非道君面露愕然,一时沉默。
驾鹤道君爆发出高亢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76章 七十六、洗脑
“你这孩子,怎会质疑是非大师?”广寒道君率先反应过来,不禁嗔道,“是非大师以陀螺代人,陀螺旋转的快慢、轨迹,无不应验宿命。其中门道,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讲清的。除你以外,无一人对大师的卦象——”
广寒道君说到一半,见旁边的驾鹤道君幸灾乐祸、前仰后合,蛇尾巴尖“唰唰”地拍打云台,又顿住不语。
显然,除裴响以外,还是有人直言过是非道君算命不对的。而且,正是在场的这位妖王。
白翎愣愣地望着裴响,没想到一向理智的师弟突然冒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显然,裴响更清楚自己失态了。他是明知不对,依然如此。驾鹤道君的笑声之下,愈发凸显其余人的沉默,云台好似结冰。
白翎蓦地收回视线,埋下脑袋。他隐约猜到了裴响一反常态的原因是什么,可是,裴响决不是轻重缓急不分的人。
刚才是非道君向他们施压,裴响一同受伤,就算他被少年情爱冲昏头脑,也不会在此时违抗是非道君吧!
想到“少年情爱”四个字,白翎浑身一激灵,恨不能扇自己一耳光。太自恋了,太夸张了,呸呸呸呸。
然而是非道君的目光晦暗不明,缀在裴响面上。
他道:“小友认为,本尊何错之有?”
裴响说:“大师仅算了我们几人中,谁最适宜与诸葛师兄结侣。”
是非道君:“如此有何不妥?”
“并非不妥。只是,”裴响看了白翎一眼,道,“虽然他最合适,但依大师所言,逢凶化吉,遇险为夷,可见有诸多波澜。晚辈斗胆请大师再起一卦,算一算我入局会是何状?”
是非道君再度不语,白翎倒是听明白了。他最合适,但裴响不是不能。如果卦象不是死路一条,就意味白翎与裴响之间,二选一也行。
但从正常的思路考虑,有最合适的人选,又何必退而求其次呢?白翎一眼不眨地目视前方,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哪位道君瞧出了端倪,追问裴响,何故不想让两位师兄成婚,宁可亲身上阵。
果然,广寒道君疑惑地说:“裴小仙友,你关爱师兄,主动效劳,本尊可以理解。但是非大师已经算出了白小仙友的命数更与此事相连,你何不顺应天命?若实在想出力,大可以去婚礼上,多敬两杯好酒,让天道更加信服。”
裴响面色不变,执意行礼道:“让晚辈旁观两位师兄涉险,有违展月一脉祖训。请是非道君另起一卦。若此路不通,晚辈死心,于您而言亦非难事。对么?”
话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白翎和诸葛悟都心知肚明:展月一脉哪来的祖训?
不过是以此堵是非道君的嘴罢了。
点缀鲜艳花枝、深浅青食的仙案后,是非道君依旧盘坐。
但白翎发现他的衣上,多出了两道褶皱——他不像之前泰然自若了,身躯在暗中凝力,正视起了下方的几名年轻人。
奇怪。
裴响的表现是有些无礼,可是勉强算圆了回来,还端出展月老祖的名头,是非道君不该拒绝。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是非道君的身影忽然开始淡褪,他直接收回了分神!
消失之前,是非道君对诸葛悟别有深意地说:“渡尘啊。你该管教管教师弟了。若你无暇,神教不吝相助。”
诸葛悟神色微肃,沉默地行了一礼,恭送道君。
其他是非一脉的弟子见师尊离去,亦起身向驾鹤道君遥遥拜别,随后化作遁光,掠向天际。
驾鹤道君将酒盏往案上一磕,道:“装神弄鬼!”
广寒道君轻叹一声,说:“裴小仙友,你这又是何苦?是非道君的卦象从未出错,千年来无不灵验。他要我等如何做,我等照做便是了,能少走多少弯路啊。况且,大师他为展月一脉穷尽心血,道场无人不知,难道会害你们不成?”
裴响稍稍垂首,并不言语。
驾鹤道君却兴致盎然地看着他,道:“本尊很欣赏你。路有千万条,非得走所谓的最好、最顺那条么?让神棍见鬼去吧!广寒,照你说的,渡尘要结个侣而已,和谁结不是结?反正结完便和离。遂了这位黑衣小仙友的愿,让他为渡尘尽一场孝心,又能怎样!”
裴响双目深处,清光微闪,抬头看她们。
白翎则呆呆地抱住了脑袋。事情放在自己身上无所谓,反正他的名声早就烂透了,再烂一点关系不大。他也从不在乎外人说什么。
但要是让裴响顶替他,担上和同门师兄结侣的名声,受悠悠众口非议……师弟前程似锦、仙途无量,万万不可!
幸好,广寒道君先摆手道:“不不不,驾鹤,饮你的酒去。你一条蛇,掺和我们人的事干什么?你又不懂。”
驾鹤道君道:“我何处不懂!”
广寒道君缓了口气,说:“你别把个人恩怨带到渡尘之事上。事关重大,是非道君既已得出了最佳行事策略,我等何必横生枝节?更何况牵涉到神教内务……罢了,裴小仙友,我且问你:你是不是非要代你二师兄与渡尘结侣?”
裴响:“是。”
“不是不是不是!!!”
眼看就要问“为什么”了,白翎忙夺过话头,挡在裴响身前。见他忽然杀出来,广寒道君更加不明就里,轻蹙眉头。
白翎先揪住裴响的衣襟,三令五申:“你不许再说话了。阿响,我是最合适的人选,那就我去!听是非道君的不好吗,走个过场的事,你干嘛非要蹚浑水?”
“师兄何时如此逆来顺受了。”裴响被他提着衣领子,微微抬起下颔,目光压低看着他,“卜卦有所疏漏,我提问而已,道君又何时变得如此小气?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的东西我自会去查。但现在,你——”
白翎实在不知怎么说,又怕被道君们看穿,只得是虚张声势地扬了扬拳头,眯起眼睛。
可惜裴响面色淡淡,甚至对他挑了下眉,没受到任何威慑。
他道:“你就这么想嫁给诸葛师兄?”
白翎一愣,旋即被匪夷所思的情绪占据头脑,猛推了裴响一把:“你胡说什么!!”
刹那间,莹莹法阵在云台上空张开。白翎忽然卸去力气,使不出任何招数了。裴响单屈膝跪地,神色几变,仿佛也察觉了什么,两人同时看向广寒道君。
戴着靛蓝头纱的女修站起来,面沉似水。与此同时,下方另一块云台上,伏念一脉的弟子们瞧见师尊的阵法,全部起立。
广寒道君下了最后通牒:“大选不是家家酒。若你们无意争锋,任性而为,本尊亦不喜虚耗心神。诸君,本尊会在伏念一脉,静候喜帖。”
说罢,一声弦动,她的弟子轻扣琵琶。
无数乐师和舞者的幻影随着仙乐声流溢而出,很快形成了广寒道君来时的恢弘气象。她上一刻还在案后,下一刻已经莲步飞移,现身于弟子之中,亲手将女儿抱起。
驾鹤道君看着她们远去,举杯相送,耸了耸肩道:“不是每个道君都和我一样好相处的,广寒最讨厌小孩吵闹。但,我也有些好奇。两位小仙友,你们究竟在争执什么?就算想帮渡尘的忙,谦让几下不就够了,怎么还你推我搡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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