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过头,见师弟冷冽俊美的面容仅隔咫尺,碧莹莹的鬼火、白惨惨的月色、红恹恹的水波都在他身后,扑朔迷离却染不着他半分,遂放缓声音,笑着重复道:“怎么啦?”
“待此间事了,你可愿意……陪我回一趟洛东?”
剑修嗓音生涩,显然经历了漫长的思想斗争,才作邀请。
白翎意外道:“你肯带我见家里人?”
“自然。我与师兄之事,每逢重大进展,皆会传信告知阿姐。虽未必听从训诫,但令族中知情,可表真心。”
白翎呆了呆,问:“你什么时候告诉她的?”
“从初入门时。”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是说,重大进展……”白翎忽然有点心虚,不知对方家人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他眨眨眼,追问道,“阿响你告诉他们的第一个重大进展是?”
“……兰林。”裴响如实道,“那时心绪不宁,唯有与家人倾诉。不过……”
白翎:“不过什么?!”
“阿姐彼时并未定论,只让我想开些,免生心魔。我亦摇摆不定,直到师兄结丹前,与我说那番话。”
白翎:“……”
白翎捏起了眉心,闭目喃喃自语:“我说什么了来着……”
“你说,为何不许我去与诸葛师兄假结侣,因你了无牵挂,而我背后,还有家族。”裴响顿了顿,道,“在你闭关入定之后,我当即修书一封,将此前种种,尽数告知了阿姐。”
白翎:“啊。”
半晌,他发出一声“啊???”的怪叫,问:“然、然后呢!”
“家族厚待我,我的确做不到弃他们于不顾,背信忘义。所以,我明确了对师兄的……想法之后,便与他们开诚布公。”
裴响谈及年少时的冲动之举,面上微显薄红。
白翎则倒吸一口凉气,大睁着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问:“然后呢!”
“师兄,你……”裴响默然片刻,低声问,“你会在意这些吗?”
“当然啦!换谁谁不在意啊?我在意你,你在意你家人,所以我也在意你家人不是很正常吗?”
“但你素来潇洒,我以为……”
“别管那有的没的了!他们怎么说?”
白翎眯起眼睛,露出略显邪恶的微笑。
没错,他固然会看在裴响的面子上关心关心对方家里的态度,但若是那帮老丝瓜瓤子——裴声除外——胆敢对他们表露半分反对,那不好意思,道场著名祸水可要整点拐少爷私奔的花活儿了。
他面前的少爷垂下眼睫,流露出少许羞赧,道:“大家都很喜欢你。”
道场著名祸水:“诶?”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白翎眨巴了一下眼睛,肃然起敬。
他站直身子,问:“你是不是在信里美化我了?”
“不,我只将一切如实相告。师兄,其实早在你与诸葛师兄接我入门时,你的所作所为,便在洛东传扬开了。阿姐是第一个拿到信的人,她未急于向族老公示,而是把你的义举旧事重提,并为你编了一支儿歌,满城传唱。”
裴响说到此处,唇边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
倏忽而已,但还是被白翎捕捉了。他扬眉道:“你会唱?”
“……”裴响压下那丝笑意,接着说,“总之,待到族会,阿姐将此事告诉了几名亲缘近的老人。大家都很欣喜。”
“阿响你转移话题的能力还不如我啊……”白翎抱臂嘀咕,盯着空中某处,眯眼瞧了一会儿。
裴响也望着他。
白翎小声嘟囔:“真没意见?”
“嗯,师兄。”
裴响郑重地点了一下头,垂眸注视着他。两人不知不觉地靠在一起,四目相对,透过他们的剪影,是远处粼粼闪光的河心。
夜风很凉,篝火“噼里啪啦”的声音与河水哗哗声混在一起,亦很喧闹。但白翎莫名觉得,浑身暖意融融,魔域之夜,竟如斯安宁。
“师尊,他们就在这儿。您跟他们…………谈吧。”
突然一阵响动,珠帘被人挑开。
诸葛悟手持一面铜镜,步入露台,刚把镜面转向凭栏相对的二人。
镜子里,赫然是顾怜由冷酷到愕然、由愕然到震怒的脸。
他高声道:“你们又在干什么?!冲玄,我早说了,他们两个凑一起准没好事——你为什么不听话!快去把他们分开!都到魔修的地盘上了,怎还有闲心谈情说爱?是生怕死得不够快吗!若敢让我给你们收尸,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其声高昂,怒火炽涨。诸葛悟下意识把镜子拿远了一点,意识到这会让顾怜看得更清楚之后,“唰”地把镜子掉了个头,朝向自己。
顾怜大叫:“你转回去!”
“好的师尊,我们先回去。稍后再聊。”
诸葛悟说着便要回大厅,不料铜镜受顾怜神识操纵,直接飞出他的手心,飘在空中,直奔露台上的二人而去。
眼看顾怜飞到近前、犹在抓狂,好像白翎和裴响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时刻备战,就会被魔修们大卸八块一样。
裴响眼帘微垂,面色恢复了近乎漠然的平静。
他恪守礼仪,向浮空的铜镜拱手。
顾怜见他懂事,怒哼一声,暂且鸣金收兵。然而,白翎受够他的大惊小怪了,有意让师尊脱脱敏,冲裴响打了个响指。
年轻的剑修闻声侧首,白翎拉住他的衣领往下一拽,踮脚吻了上去。
三日后,一行人准时到达了沉音剑冢的皇都。
不过,画舫的云上厢多出一人,是个紫衣的不逊少年。
白翎没想到,顾怜此前让他等着天外飞剑,竟不是说说而已。他真从七十二道化剑中分出了一道,化为分身,跟来了师兄弟三人身边。
第156章 一百五十六、入宫
随着侍从将箩筐倾倒,一捧形似海星、但异香扑鼻的东西“哗啦啦”砸进浴盆中。
白翎被溅了一脸水,睫毛挂满水珠。
他困惑地抹了一把,好笑道:“连洗脸都代劳吗?也太体贴了,朋友。”
侍从白面馒头一样的脸上,六只无神的眼睛变成了六个小月牙。它张开大口,露出十几排利齿,说:“贵客请多担待呐。大伙儿都想看您,没办法的事。”
白翎:“哈?”
白翎把视线从对方葵花籽一样密密麻麻的牙齿拔开,看向门帘。
几道高矮胖瘦不一的身影挤在门口,自以为隔帘相望,不被察觉,实则透光的帘布早已出卖它们,清晰地映出了剪影。
每条影子的头部都戳着几个洞,露出他们的眼睛,其色彩各异,数量也各异。
白翎安静地往下沉,确保只有脑袋在水面上。发现他看过来之后,帘外的每只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但是再努力堆出的笑容,也无法抹消离奇的外形。光是瞧它们的剪影,就能数出十几对犄角、二十来条尾巴,手脚更是数不清,长的位置也不对劲。
白翎只有一个感想。
魔域的孩子们,肯定考不了鸡兔同笼。
侍从退回墙边,规规矩矩地站着。
几团东西从他的衣摆下蛄蛹出来,像是快速发酵的面团,蹦跶着分散开,分别负责调适水温、挑拣香料、擦拭地面的水渍。
或许此类魔物和人界的蘑菇五百年前是一家,那些跳来跳去的“面团”,便是它的孢子。
白翎看在眼里,心下称奇,直到旁边响起低低的呼唤。
“师兄。”
嗓音清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说话之人的不悦难以压制,甚至激发出了杀气。
偷窥的魔物们被杀气波及,帘布孔后的眼睛一顿乱眨。
白翎回神道:“诶?阿响,它们好神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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