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日暮,霞光西罗。
万千虹晕汇聚在山岗处,将整座商行映照若玉宇琼楼。
白翎三百年间,只来过两次,是帮闭关的师兄看顾折雨洞天的产业。他每次来,都会被眼前美景震撼,现在发现裴响也注目远方,不由得滋生了一分骄傲,与霁青的景致共有荣焉。
而裴响收回视线时,就见师兄一直在观察自己。
五官漂亮的青年在夕阳下,通身白衣也染上明艳色彩。他柔软蓬松的长发从不绾起,被镀上一抹偏红的光晕,在风中勾着毛茸茸的金边。
白翎与他四目相对,大大方方地笑了下,并不当回事。他转头去问掌柜:“我看您面熟,您姓什么呀?”
掌柜答:“老朽姓钱。”
“咦,我上次来的时候,招待我的掌柜也姓钱。”白翎灵机一动,问,“你认识钱算盘吗?”
钱掌柜面上绽开条条笑纹,道:“您所说的,正是家父。老朽不才,名叫钱算珠,已接手家父的事务五十余年了。”
白翎面露怅然,笑着点点头。
儿子都七老八十,想必父亲已化为一抔黄土。
前世读过的诗忽然回响于脑海,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山中无年月,岁岁不知春。
白翎上辈子读到时,尚不理解,在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却被诗里的情绪击中了。
裴响的声音蓦地响起。
少年人看似冷淡,却对师兄的情绪变化非常敏感。
他问:“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和掌柜他爹有过一面之缘。”
白翎不想再念诗,免得被误会成满腹诗书之辈,可他不过是接受了九年义务制教育而已,成绩还忽上忽下。
钱掌柜却欢喜道:“原来是家父的贵客,恕老朽有眼不识泰山。待我晚间归家,向家父描述您的仙姿,他定会十分开怀的。”
“……诶?”
白翎双眼微睁,短暂地停住了步伐。
下一刻,他也眉开眼笑,发自内心地快活道:“好啊!太好了。也是,你爹勤勤恳恳大半辈子,肯定赚够了仙丹养生吧?你就跟他说,以前撬走他茶饼的家伙又来啦。”
他顺手勾过裴响的肩,倚着师弟,言笑晏晏。
裴响没有挣扎,任其若即若离。刚才短短的霎那,他看见了师兄的神情,是这张昳丽面容上从未浮现过的,落寞之意。
几人来到主楼,迈过门槛,金碧辉煌的大堂一览无余。
白翎习惯性地转向师弟,又露出带他来了好地方的得意。不料,少年神色淡然,始终在静静地看着他,与他目光相接,才无声地转开去。
第17章 十七、直钩
白翎不是好色,只是好犯贱。
所以当裴响不反抗时,他便失去了调戏纯情人士的乐子,放开他溜达去别处了。徒留师弟在最后,垂着眸不知想什么。
很快,钱掌柜将他们迎入金卡商户专属雅间。
裴响已经明白了白翎的用意,取出刚抽到的神级金属性剑胆,交给钱掌柜,让他挂售出去,不必标价,只接受以物易物。并且,买家必须用一柄三宝属性的神级剑胆交换。
因为修士们属性不一,获得的兵器未必能对上号,所以在商行经常见挂牌某种属性宝物、要求换另一种属性的交易。不过,钱掌柜说他经营五十年了,还是头回见到卖神级兵器的。
当兵器的品质高到一定程度,修士们便不会出手,死也得当做殉葬品,再不济流传于师门。因此,待钱掌柜为剑胆正式挂牌后,商行大堂炸开了锅。
大堂形似展厅,陈列着无数天材地宝。大部分并非实物,而是术法拟态,悬挂价位牌。
裴响的剑胆一经出售,从天而降,出现在大堂正中央的宝座上。经过八方琉璃窗折射,浩大夕晖集于一点,令剑身大放异彩。
满堂宾客皆惊,消息不胫而走,想必很快能传进问鼎一脉的耳朵里了。
雅间位于二楼临崖处,将整座大堂尽收眼底。
裴响被掌柜等人围在红木书案后,签署各项协议,繁冗的条款拉开直接滚到地。他却事必躬亲,一条条皱眉审视。
白翎则歪在铺了锦垫的飞来椅上,手边放了十余个果盘。他有一搭没一搭地伸手,开盲盒似的捡果子吃。
很好,不愧是霁青商行,排场阵仗皆是一等一的。
霁青城人多眼杂,更别提许多派系专门豢养耳目,时刻报备法宝的打折降价信息,问鼎一脉也不例外。白翎满意地跷着二郎腿,翻阅漱玉真人发来的资讯。
他手中的玉牌上灵光闪烁,只需念动口诀,便有一列列字浮现:
“李德,元婴前期,问鼎一脉四代弟子,曾被视作掌门继任者培养。”
“唐棠,筑基后期,问鼎一脉五代弟子,李德师侄。”
“唐棠的师尊孔安,同元婴前期。此人为李德鞍前马后数百年,终生异心,与李德交恶后全力栽培唐棠,并受到师祖帮扶。四代还有一位元婴前期的师妹宁雪,目前中立。”
白翎将玉牌立在指尖旋转,挥散传信。
果然,这种门风不正的派系,内部早已千疮百孔。时至今日,他只需借力打力,便能让整个问鼎一脉分崩离析。
不过该怎样煽风点火呢?
此时没有师弟盯着,白翎含了口清甜的果酿,面露微笑。他走出的第一步,是孤立李德。
唐棠才十四岁,便育成上上品灵根,前途无量。作为她的师尊,定要赐下一份厚礼,无外乎法宝兵器。若是一柄神级剑胆,还刚好是唐棠所需的金属性,她师尊能坐得住吗?
品质绝佳且属性契合的兵器,是多少修士一辈子都求不来的。而且白翎知道,他们抽出神级奖品,全性塔的光华早已替他们昭告天下。
所以,不论是李德还是问鼎一脉其他人,得知有人出售神级剑胆、还非要三宝属性的去换,皆能猜到幕后卖家是谁。
直钩垂钓,愿者上钩。
孔真人是出于挤兑师兄的私心也好,还是为了激励爱徒也罢,都势必将裴响的剑胆拿下。至于如何拿下,自然是借师祖的名头施压,逼迫李德前来以物易物了。
即便孔真人心里清楚,此举会让他们师兄弟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彻底无法挽回。
而李德炫耀了两百年的神级三宝剑胆,他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师祖偏心新收的天才,容不得他这个修为停滞的仲永违抗。
不过,白翎可以给李德另一条路,也是他现在唯一的出路。
白翎自得地摇头晃脑,果酿一口接一口。正当他晃晃见底的玉壶,转头让人续的时候,一只手横伸而来,把他的果酿连壶带杯子拿走了。
裴响面色不善,把酒具推得老远。
他道:“你又饮酒。”
“什么叫‘又’?……哦,头回见你那次,是你姐请我喝的,不能算数。哎呀,才两杯不到,我哪里会醉。”
白翎嘴上还飘飘然说着,身子却已经抱着锦垫栽下去,发出意义不明的笑声。
裴响:“……”
裴响不由得再看了玉壶一眼,确实没多少,是白翎酒量太差了。眼看师兄要翻身滚到地上,他不得不上前捞住,回身扫视旁人。
钱掌柜作了个手势,示意有事唤一声就行。尔后,闲杂人等陆续出去,雅间清净下来。
唯余某个半醉不醉的家伙,哼哼唧唧不停。
裴响蹙着眉靠近,结果听见“剑胆”、“李智障”、“宝贝师弟”等或不知所云、或让他青筋直跳的话,气得他拂袖而去,回到红木桌案后。
白翎一觉睡得天昏地暗。
等他晕乎乎爬起来,心满意足地抻了个懒腰,仿佛全身的关节都疏通了。
盖在身上的衣袍滑下去,是一件纯黑的道服,冷香淡淡,分外熟悉。白翎呆坐片刻,先眯眼看向窗外,见夜色浓郁,再转向屋中的烛灯。
灯影下,裴响打坐静修,灵力为体表附着了一层微光。
白翎蹑手蹑脚地下地,抱着裴响的外袍,溜出雅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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