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绛也用指尖抹过浴缸边沿上的水渍,几次泼出来的水让这里不再适合坐下,温天路听见头顶上方传来对方冷淡的声音:“你该给我做一把椅子。”
温天路的呼吸停住,几秒后,他把额前湿漉漉的头发捋到后面道:“行啊。”
【冰造主】,虽然异能失控时会引发寒潮,但冰的温度并非完全不可控制,那些被冰塑造的精雕细琢,栩栩如生的小动物,既不会在日照下融化,也不会冻伤他人的手指,的确能成为一份别出心裁的礼物。
温天路制作过雪团似的兔子,玩毛线球的猫咪,采松果的松鼠,闻绛从未接受过,现在头一次提出要求,是让对方给自己造一把椅子。
水凝结成冰,冰柱向上蔓延,塑形,在温天路的面前变成一把带靠背的椅子,看着发冷,实际摸上去的温度和普通的家具没什么两样。
他们现在一个人狼狈地坐在地上,背只能抵着浴缸,另一个则端坐在椅子上,不知道的还以为闻绛才是冰的主人,闻绛感受到温天路颇为尖锐的视线,但这并非在对他刚才种种行为做出愤怒的指控,闻绛垂眸,察觉对方是在看自己的袖口。
被水浸湿的袖口从纯白色变的更为透明,贴合着手腕的皮肤,布料后面隐隐透出红色的痕迹。
......谢启实在是很爱“画画”。
看到就看到了,闻绛懒得遮掩,为了舒适干脆主动向上挽起袖口,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让部分红艳的痕迹彻底暴露在外面。
温天路死死盯着那抹红色,过了会儿后闷笑了声,再一次问道:“你确定要这么做?”
他现在的心情看着比被迫喝水时差多了,经过刚才一番折腾,温天路的嗓音变得沙哑,慢条斯理地说:“你想没想过后果?”
“完美的形象”,温天路不怀疑闻绛演得出来,被人窥探心灵的感觉的确非常恶心,但许多事情已经暴露,还死要面子只会显得更丢脸,温天路无意质疑闻绛的演技,只是,在这之后呢?
现实里哪来的那么多“释然文学”,谁能保证在见识过“完美”后,会轻轻松松地选择放手,而不是就此打开了欲望的最后一层限制。
何况他本来就很喜欢“插足”呢,闻绛有了男朋友,甚至是有了丈夫,也对他没任何影响,温天路半是自嘲地问:“万一我之后就彻底缠上你了呢?”
......你摆出这么高傲的姿态来念变态台词有什么用。
还是头一次见人这么趾高气扬的说这种落魄话,闻绛平静地垂眸看着温天路,也很好心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结论:“错了。”
高天剧院的表演落幕那天,闻绛跟后台的温天路擦肩而过,对对方投以过短暂的瞥视,他在那时察觉,那张之前一直达不到满分的试卷,终于判出了一个满意的分数。
“你不是想要看吗?”
要不要进行演出,进行何种程度的演出,决定权从来不在对方手里,闻绛轻描淡写道,摸上自己的抑制手环,随着咔吧一声轻响,手环被完整的取了下来。
同一时间,某种无形的存在舒展开筋骨,它穿过门窗,穿过花园,以闻绛为起点,如铺开千百条触手,如扬起千万条藤蔓,转瞬之间笼罩温宅。
信息流交错奔涌,变得庞大而杂乱,闻绛没漏过温天路身体一瞬间的紧绷和手部的轻微颤抖,对方啰嗦了那么多句,但分明他才是最期待表演登场的人。
50,60,70.....
异能值不断飙升,但宅邸里没有哪里发出警报,因为它始终保持着稳定,不符合紊乱检测的标准,如最危险的怪物,最该清楚自己的每一个关节要如何摆动。
75,80,85......
温家的主宅,年轻人们正在开最新的赌局,赌注是每个人今天选中的“贴身玩伴”,热闹的氛围里,几个A级的人忽然皱了皱眉头,警惕地四处张望。
“怎么了?”阶级更低的能力者对此浑然不觉,只疑惑的拿胳膊捅了捅身旁的人,“紧张兮兮的干嘛?”
“......说不上来。”那人转了一圈,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只能道:“感觉不太好。”
“这就喝多了啊?那你待会儿.......”他扫了眼沙发边跪坐的人,意味深长,又忽然嗤笑了一声,悠悠感慨:“唉,还是今天下午过去的那个好看,这么一对比,感觉剩下的这些没滋没味的。”
“别想了,人和温天路待着呢。”A级的人调侃道,被这么一打岔也重新变得放松,可惜不到两秒,他的眉毛就又紧紧拧在一起,脸色也变得难看:“不对,我觉得越来越糟了......”
“是不是越来越热了?”
“不对吧,是变冷了吧?”
“我突然好想吐。”
高阶级的能力者接二连三的说出了截然不同的感受,A级的人神情凝重,他的视线聚焦在空中的某个点上,盯着一团透明的空气,又总觉得鼻尖闻到了海水的气味。
眼前仿佛游动着无形的鱼群,摇曳的水母,定睛一看,却又无法看出任何生物留下的痕迹,出于某种警惕,他试着释放自己的异能,终于惊觉自己的能力已经无比滞涩,本该是尖锐到能一击刺穿脚边玩具的喉咙的金属,眼下却如同在野兽嘴下瑟瑟发抖的猎物,不敢出击只敢求饶。
“等级压迫?!温天路紊乱了?”有别人同时察觉到这点,声音里带着困惑和诧异:“不对啊,不是有抑制器吗,而且警报怎么没响?”
可这栋宅子里除了温天路,还有谁做得到这种事?
那边,远离主馆,穿过花园的小屋,温天路的呼吸越发急促,渐渐开始喘不上气来,不知不觉间,他似乎再次感受到水的味道,水的冰冷,水的颜色,仿佛置身于一出名为“溺水”的剧目之中,身体因此拒绝了获取空气,迫使他弯下脊背,手抓挠上自己的喉咙。
同为表演类的能力者,在外人看来,今天的闻绛和大厅里的人最大的差别,就是他是温天路的“私货”,但他可以悄悄从这里离开,直接拒绝帮忙,从而躲掉别人的闲言碎语,更正别人对自己的傲慢印象,温天路做出了提议,给了他这个机会。
......90。
“别太自以为是了。”闻绛冰冷地说。
我哪里需要靠你的帮助,来改变别人对我的看法?
S级的威压顷刻而下,高等级的支配如同绝对的王权,令他人只能匍匐在地。糟乱吵闹的宾客一瞬噤声,有人因为这过大的压力脸色苍白,几欲干呕,A级的能力者半跪在地上,在电光火石间意识到排除掉被抑制的温天路,这附近其实还有一个实力不明的“外人”,下人再拿不稳手里的盘子,酒杯掉到地上,发出破碎声响。
黑暗在下一秒到来。
第99章
最先感到“融化”的,是指尖。
指尖被黑暗所吞没,一并带走了触觉。
之后是腿脚,它失去了形体,也就失去了和坚实的地面的联系,给人以坠入了虚空中的错觉。
接着是视野,到了这时候,人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黑暗还是种“颜色”,没有边界的黑无声地扩散开,转瞬之间将人浸没。
在“现实”的世界里,实际的灯光到底开没开着?
宅邸里的不少灯可以用异能控制,闻绛跟着下人经过大厅时或许做了记号,在小屋里检查时,他也有多次机会触碰开关。
对方拥有做出类似的事的经验,加之其本人放在S级里也出类拔萃的精细操控力,以异能短暂地操控光源并非不可能。
......所以这是高天剧院那时的复现?
还是说,事情根本没有那么复杂,不需要任何环境因素提供辅助,头顶的灯其实一直都照常亮着,只是因为“剧目”里没有光源,所以自己才感知不到。
温天路的大脑并未完全脱离运转,他猜得到异能的部分内里逻辑,如果这是一场能让被卷入其中的每个人见证自己心中“完美”的表演,那现在的温宅,人们应该沉浸于不同的幻象,奔赴于不同的演出。
哪一种才是正确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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