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你干什么!放开我家宝宝!”
正在附近欢快闲聊的妇人急忙冲了过来。
秦世把小孩丢还给她,顺势上下打量:“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管好自己的嘴。”
妇人充其量也就一米六,仰着头用泼辣掩饰气势差距:“放尊重点!告诉你,再动我宝我报警收拾你!”
“教孩子说这种话也配得到尊重?”秦世嗤笑:“我真是奇了怪,这么喜欢占便宜还不学着嘴甜点,什么蠢东西。”
“谁稀罕占你们便宜,”妇人紧张地抱走孩子,“来,妈给你付钱,坐这个。”
瞥见母子的背影和郁闷的小森,秦世不由眯起眼眸,态度不善地瞪向看热闹的老板。
*
动车飞速驰骋于粤港线之上。
林羽鹿独坐于后排,正认真地翻着国际机票信息,桌板上全是撕碎的检查报告,因心情沉重,自然没有注意到秦世那些毫无营养的抱怨。
其实陈医生说得没错,自己这个人确实眼光靠不住,又太容易鬼迷心窍。
此次回国,所见秦世对小孩的态度远比想象中要宽容得多,那便该心满意足才对,别再去在意那些不切实际的悲喜了。
再陪小森几天,然后……
当断则断吧。
这念头一出现,林羽鹿的视线便有些模糊,他颤抖地把机票日期定在了大年三十,又挪到初五,又挪到元宵,步步后退,果然脆弱又没用。
没人能轻易舍弃亲手养育四年的亲骨肉,这比自断手脚还要痛苦万分。
之前小森说过想一起吃汤圆的,那就再最后吃一顿好了。他拼命深呼吸,试图让情绪冷静下来,但双手依然在微微地发着抖。
“先生,你没事吧?”
乘务员关心地俯下身子。
林羽鹿仓促摇头,将面前残酷的纸片丢进她的垃圾袋里,努力挤出极生硬的笑来。
*
紧赶慢赶,终于成功抵达目的地时,已然到了傍晚时分。
林羽鹿远远便看见学长正站在片儿童游乐区的正中央,而小森则骑在只摇摇马上,身边还有两位可疑的西装男举着棉花糖和水果杯。
好奇怪。
更奇怪的是,那片游乐区除了他们空无一人,倒是外面围了不少大爷大妈指指点点。
“不好意思,我来晚啦。”
林羽鹿跑得有点气喘,第一时间朝学长讪笑,而后才将儿子抱起。
有点昏昏欲睡的小森枕在他肩膀边:“爸爸,你可回来了,我再也不想骑小马了……”
嗯?之前不是最喜欢的吗?
林羽鹿迷茫地望向秦世,完全想象不到发生过什么。
*
“小孩子乱讲话很正常,虽然确实是家长教得不好,但这样处理,以后大家不是更不待见小森了吗?”
晚风微凉,林羽鹿站在豪车旁边,有些无奈地摆正道理。
秦世嗤笑:“不待见就换一个幼儿园去读,反正那种地方也教不出什么好人来。”
“不至于这么严重,”林羽鹿敛眉,“而且我也是好不容易才申请到公立幼儿园的。”
秦世漫不经心:“所以说你没用。”
……
“嗯,”林羽鹿垂眸,“要是小森有学长这样的爸爸,会活得更幸福吧?”
瞧见他被冻到鼻尖泛红的可怜模样,秦世终于收敛不满,只道:“别了,我可消受不起。”
林羽鹿赶紧抬起睫毛讨好:“但还是谢谢学长维护小森,他肯定会感恩的。”
秦世沉默。
林羽鹿想了想,从包里摸出盒路上买的酒心巧克力:“今天辛苦啦。”
秦世当然不接:“想用这种破东西打发我?”
“你不是喜欢吃这个牌子吗?”林羽鹿茫然,“我应该没记错。”
片刻后他又放弃纠结:“那等学长有空我再表达感谢,你的饭局要迟到了。”
“取消了,”秦世毫无预兆地问,“看不看话剧?”
林羽鹿没反应过来:“啊?”
“上车,”秦世猛地打开门把他塞进副驾驶座,“总站在路边你想冻死我是不是?”
扑面而来的暖风让林羽鹿稍微舒缓了四肢,他仍捧着那盒酒心巧克力,有点云里雾里。
早就等在儿童椅上的小森非常眼尖:“爸爸,你拿的什么呀?我好像没吃过。”
“不是小孩子吃的,”林羽鹿虽懵懵的,却还是尊重儿子的意愿,“你想看话剧吗?”
林亦森瞧向坐入驾驶座的秦世:“想的。”
想才怪,他甚至应该不清楚话剧是什么才对。
林羽鹿不明白学长是怎么和三岁小孩达成的一致,半晌才莫名轻笑,坐正了身体。
*
当年在大学读书时,借着秦世的资源,常能在香港欣赏最精湛的话剧或尚未上线的电影,也正是那一年,林羽鹿迷上了写剧本。
十八岁的他尚未认清现实,以为凭借努力就能够在行业里崭露头角,结果斗转星移,四年后怀着梦想的少年已经在学着拥抱死亡了,真真一事无成。
秦世选的戏目是《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经典独角戏,正在东港演得火热。
直至被带到剧院内,林羽鹿方才接受学长在特意关照自己的事实。
但……为什么是这部呢?
早就熟知原著剧情的他心情微妙,五味杂陈。
好在话剧本身足够精彩,随着大幕拉开,林羽鹿分散的注意力很快便被带入到虚构的空间里去了。
一场痴心妄想又极度疯狂的爱情,女主角用尽整个生命迷恋着一个男人,甚至为他偷偷生了个孩子,然而命运荒诞,直至她自尽凋零的那刻,对方都不太清楚这女人的存在。
由于坐在首排正中央,林羽鹿受不到任何干扰,目光全程都在追随着被称为独角戏女王的演员来来去去。
或许因故事中有太多感同身受又无法言说的情感,每句台词都像刀子般戳入心脏。
“我当然知道,喜欢你是一件多折磨人的事。每次想到你,我都要花百倍、万倍的力气去克制住自己走向你。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可能也根本记不清我是谁。我明明连一秒都没拥有过你,却感觉失去了你千万次……但是啊,再选一次,再选两次,再选一万次。我还是……想要遇见你。”
当这句话被演员轻念出来的刹那,林羽鹿眼眸微痛,面颊瞬间便淌过狼狈的湿痕。
完全看不懂剧情的孩子早就睡着了,倒是秦世第一时间发现异样。
他似乎有些惊讶,伸手轻轻勾下小鹿的泪珠:“原来你还会哭呢。”
林羽鹿如梦醒般回神,迷茫地望向学长的脸。
作为没有父母疼爱的小孩,哭泣永远不是他寻求保护和表达情感的手段,他看似柔弱,但从不哭泣,哪怕是离开秦世后吃尽苦头,也未曾有一刻湿过眼眶。
别说秦世,就连林羽鹿自己也难以相信,原来落泪是一件这么容易的事。
一定是因为今天拍下了满意的遗照。
一定是因为今天被陈医生逼得不得不面对现实。
一定是因为今天终于订好了离开的机票。
一定是这部戏过分残酷,仿佛为他量身打造。
无数情绪让林羽鹿悲从中来,与学长对视的刹那,又有温热的泪滑落眼角。
“行了,早知道就挑部喜剧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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