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意逐渐消失,林羽鹿揪住旧棉服的衣袖沉默不语。
秦世认真问:“你相信尹春来吗?如果不去考虑她对你的那些帮助。”
林羽鹿点头。
“那就拍,”秦世随即决定,“原著是个好故事,崔莺莺的遭遇也值得同情。”
林羽鹿没他那么洒脱:“可是……”
秦世挑眉:“出问题我解决,你专心在剧本上,等这边剧组轻松些,带你去挑导演和女主。”
挑导演……这是什么奢侈的挑拣?
林羽鹿深吸了口气,不确定以自己的能量能不能应付得来,更不确定如此冲动是否值得。
秦世搬着床架往屋里大步走去,理所当然道:“我们的存在都稍纵即逝,但电影是永恒的,值得呕心沥血……这话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十七八岁的妄语,无视地厚与天高,竟然还被记得。
林羽鹿愣了下,半晌又朝他应声,再未留半分纠结。
*
并排拼起的行军床,即便铺好床单和被子,看起来依然十分寒碜。
然而小森毫不介意,乐颠颠地坐在中央数着他努力讨来的红包,满脸财迷相。
和穆桃对完工作回屋,林羽鹿大惊失色:“钱那么脏,快收好,把手洗干净。”
小森哦了声,将厚厚一沓零钱装整齐,藏进枕头底下,方才听话跑去院子。
林羽鹿没办法地摇头,转而又走到床边质问:“谁让你挪床的?我和小森睡一张。”
正在假寐的秦世无辜睁眼。
林羽鹿眉头微皱,试图把床拉走。
结果秦世支起身子用力一拽,便控制住他清瘦的身体,故意揽在怀里威胁:“想你了不行吗?再敢欺负我,我可不介意给儿子点性教育。”
琥珀眼惊恐放大:“你疯了吧?”
“嗯。”
秦世轻笑,使劲让他躺在自己胸前,居高临下地低头缓慢轻吻,温柔缱绻,略显涩情。
一想到小森随时会回来,林羽鹿就慌到满脸通红,忍不住发出微弱求饶的哼声。
幸好秦世尚且有点良心,在孩子推门的刹那松了手,吓坏了的林羽鹿瞬间坐直。
小森蹭一下便冲到床上打哆嗦:“冻死我啦!”
说着竟然将湿凉的小手伸进秦世衣服里。
眼看父子两个又要打起来,林羽鹿扶住摇摇欲坠的小破床十分无奈:“别闹,爸爸给你讲故事,讲完就睡觉觉。”
“好~”
小森一秒恢复萌娃表情,美滋滋地躺进林羽鹿怀里,充满期待地望着早就读过无数次的画册。
本就温柔的声音,在孩子身边就更显轻缓温暖,以至于躺在旁边偷听的秦世也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何时,小森已经完全堕入梦乡,林羽鹿却如想起什么似的,放平他便披上棉服坐到电脑前。
秦世催促:“不准熬夜。”
“嗯,”林羽鹿心不在焉地回答,手里已经开始轻轻敲击键盘,“有点想法,你先睡。”
*
夜色渐深,外面偶尔传来元宵节的烟花声,多半又是那些夜猫子在玩闹庆祝。
灵感这东西就像捉摸不透的蝴蝶,期待时蹁跹而过,未有防备了,反而会在毫无预兆间落于掌心,若抓不住,随时都可能消失不见。
忽然间冒出想法的林羽鹿很专心,甚至有些浑然忘我。
直至在键盘上敲下最后的句号,方才顾得上揉揉酸痛的眼睛,蓦然回首,却发现只有小森和猫咪们在枕边睡得香甜。
?
中途学长好像的确出去了一趟,没回来吗?难道忍受不了这处的简陋卫生间跑路了?
迷茫环顾时,木门忽被轻轻推开。
是秦世端了碗热气腾腾的食物,轻放到桌边吩咐:“不熬夜和好好吃东西,你总得有一样能做到。”
是软糯洁白的汤圆。傍晚时没能从饭店吃到,还以为今年又错过了。
缓慢回神的林羽鹿没有拒绝,拿起勺子无声搅动,任热气散开。
秦世拎过一把塑料椅坐在旁边,忍不住圈了下他纤细的手腕:“希望今年能把你养胖二十斤。”
“那不变成猪了?”
林羽鹿无语,抽出胳膊舀了颗汤圆慢慢吃。
秦世轻笑:“林羽猪。”
……
小鹿无视他胡言乱语,端正态度道:“自从看过尹老师的小说,我就总觉得少了什么东西。不是说她写得不好,而是她打动我的感情,并没有被放在书里。”
秦世反问:“你说母爱?”
“嗯,如果把小说的剧情改成剧本,太犀利、太黑暗、太窒息,”林羽鹿闪着浅亮的眸子陷入沉思,“可真正像刀子戳到我的,是尹老师放那段录音时的眼神……我觉得这部电影不是关于施暴者和受害者的,而是关于母亲和女儿的。”
秦世依然微笑,听得比想象中更专注。
林羽鹿看向屏幕:“所以我就想,干脆把剧本换个底,改名叫《睡前故事》,增加一位母亲的角色,用她给女儿讲的一段又一段童话去映照女儿一生的经历和选择,直到讲述的对象,变成太平间里残缺不全的尸体……”
或是想到小森的原因,琥珀眼瞬间泛红。
他尴尬地吸了下鼻子,反问:“你觉得怎么样?”
秦世欣然接受:“挺好,多了层次,不再是个单纯反黑腐的商业大片。”
林羽鹿认真盯住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要确认这话是真是假,终在感受到几分陌生的欣赏后,才放心地吃起汤圆。
甜甜的黑芝麻馅儿,化在口中便觉得很满足。
吃着吃着,又察觉到学长总在盯着自己,不晓得是把嘴吃脏了,还是他也饿了。
林羽鹿迟疑地舀起一颗汤圆递过去。
秦世大梦初醒似的,愣了愣才含住。
结果吃点东西都不老实,这家伙又在猝不及防间亲了过来。
尚未把汤圆咽下的林羽鹿被吓到狼狈轻咳,毫无浪漫可言。
秦世得逞地边吃边笑。忍不住握紧林羽鹿空着的手,又被什么惊到似的,再度立刻起身出了门。
*
一盆热水。
十分钟后,林羽鹿捧着见底的汤圆不知所措。
秦世未再多言,竟然直接蹲下,拿住他的脚踝,脱掉袜子便放入了试过温度的热水中。
此举实在惊世骇俗,简直比上床更不能让林羽鹿轻松接受,他本能地试图把腿挪开,却被按得死紧,根本动弹不得,只惹起了轻微水声。
小森在床上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
林羽鹿不再敢动了。
“和冰块一样,你不生病谁生病?”秦世帮他用力揉了揉,似乎想快点让血气循环起来,又忍不住劝道:“知道你节省,但身体坏了不是更亏吗?”
“哦。”
林羽鹿仍不知所措,脑袋变得相当迟钝,端起汤圆碗遮掩自己的忐忑。
反是秦世很有耐心,等他体温缓过来后,才重新坐到塑料椅上,瞥着机械表确定时间。
残留的水迹缓慢凝聚在修长的指尖,滴在寒夜的深处。
……
林羽鹿盯着碗里最后一颗汤圆,稍许迟疑,才舀给他问:“吃不下了,你还吃吗?”
秦世抬眸,只轻声要求:“什么时候……再给我包一次吧。”
把碗放在桌边,林羽鹿没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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