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学长的表情太难看,他解释:“陈医生有给我寄营养药片。”
秦世眼神微妙:“是吗?听说他最近东港有项目,会常来看你的。”
林羽鹿好奇地笑了下,并未多问。
想起他傍晚时不停反胃的可怜样子,秦世不死心:“总有点常吃的吧?不是说,怀孕了口味会改变吗?”
“那时候……好像经常吃菠萝,”林羽鹿瞧着天花板苦恼回忆,“小时候菠萝在北方是很贵的水果,我只吃过一次,但清迈的很便宜,而且经常卖不光,我就……”
他说着说着,忽清醒了似的,拉住被子道:“都过去了,我睡了。”
秦世没什么表情地坐在原处,想起那个邻居老太太说小鹿捡垃圾吃的往事,带着灼痛的窒息感又出现了。
他努力忍了很久,才尽量用如常的声音劝道:“小鹿,好好治病,就当钱是我借给你的。你也舍不得儿子,所以再试一次,就这一次。”
林羽鹿没有回答,翻身背对过他,肩膀纸片似的单薄。
秦世很想像以前那样,把小鹿按倒在枕头上,逼他接受自己的一切命令,可……
“我不是同情你,我是不舍得。”
他最后这样认真讲道。
可惜林羽鹿耳尖没红,也不感动,像完全听不见似的,再也没给任何反应。
第33章 白猫
患上一种无明显病痛的癌症, 也不知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凭借着医护人员二十四小时的不间断照料,林羽鹿因伤口感染而起的发热、咳嗽等症状很快就消退了,他重新陷入无尽的虚弱乏力之中, 偶尔腹部隐痛、呼吸困难, 据说是淋巴瘤压迫脏器所致。
除此之外,便只剩毫无缘由的恶心与嗜睡。
“换了药肯定会有副作用, 但这药是瑞士最新的成果,包痊愈。”
秦世的解释相当不靠谱。
林羽鹿无奈地望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应对早餐。
自从那晚被关心过后, 几乎每顿饭都配有鲜切菠萝,还会换着样补上其他酸酸甜甜的水果, 就连要服用的营养剂也明显变多。
丰盛到有些可疑。
“这是什么?”他忍不住拿起一颗药丸仔细观察,“我以前好像见过。”
正在镜前系领带的秦世立刻走到床边:“医生让你吃你就吃, 哪来那么多问题?”
话毕他又丢下一本宣传册:“儿子的新幼儿园,你也不关心一下吗?”
……
的确有听小森讲最近换了学校,但探病时间有限, 也没精力细聊。
林羽鹿慢慢翻开国际幼儿园的介绍,再一次被这个世界巨大的贫富差距所震撼:全博士的师资阵容, 各类兴趣课丰富到匪夷所思, 运动练的是高尔夫和马术,就连校服都有十几款可以尽情挑选。
看来之前攒的那点钱,连读到小学都不够。
也好,让小森在优越的环境中长大,他终究会成为学长这样的社会精英。
而自己吃过的苦, 便一样也不用再吃了。
心生感慨之时,秦世又把一叠厚厚的信放到枕边:“这些用不着,儿子所有的生日你都能跟他一起过, 有什么话你亲口对他说。”
林羽鹿愣愣望去:那是自己临走时留给小森的纪念,想让学长每年交给孩子一封。
几近绝望的陪伴,也是仅能留存的温情。
无言。安静。
很突然的童稚嗓音破门而入:“爸爸!你今天有没有好一点?”
近日小森上学前和放学后都会准时探望,照旧乖巧懂事,虽然只限定于在林羽鹿面前。
瞬间收敛了眼底的悲伤,林羽鹿微笑:“我没事的。”
身着高订制服,林亦森俨然变成了小少爷的模样,他灵巧地爬上床,扑住林羽鹿就撒娇。
秦世无情地伸手将其拽开:“答应我什么来着?再这样就别来了!”
小森非常不满,郁闷地挣扎站稳,又捧住林羽鹿因输液而青红一片的手背,使劲吹吹:“不痛不痛。”
林羽鹿微笑。其实自己并非多么意志坚强的人,能一路走来,很多力量都是这孩子给的。
千万要平安地长大啊。
他轻轻地抚摸林亦森的短发,眼底是不掺任何杂质的爱意。
秦世心情复杂地无声窥视:很多年前,小鹿也是这样望着自己的,但这次来东港后就再没有过,恐怕以后……也很难再有了。
“爸爸,下周要举行亲子运动会,”林亦森恳求道,“你可以不可以和我一起参加呀?”
林羽鹿还没开口,秦世就无情打断:“废话,当然不行,你别光顾着自己。”
林亦森多半也猜到这个结果,瞬间闷不吭声。
“我没力气啦,”林羽鹿略显无奈,又示意儿子,“又不是只有我能带你去。”
虽然被强行告知了血缘关系,但小森当然不可能立刻改变称呼和心态,他很排斥地瞥了秦世一眼,故意强调:“算了,我并不是很想比赛。”
林羽鹿戳戳他的小肉脸:“可我想看到你赢呢,你肯定能赢的吧?”
闻言又犹豫几秒,林亦森才勉勉强强地斜眼要求:“那我们去吧。”
……
这种愚蠢活动,我可不想——
拒绝的话差点就跑到嘴边。秦世掩饰住不耐烦,挑眉问:“什么项目?”
林亦森想了想:“我要踢足球。”
……
意识到林羽鹿的眼神,秦世终于还是应声:“你会不会啊?别到时候拖累我。”
“我超厉害的,”林亦森果然是很有竞技欲望,又恢复了活蹦乱跳,围着他强调,“你才不要拖累我呢,你得好好练习!”
总是徘徊于心间的阴云仿佛在童言童语中稍微消散了。
林羽鹿继续食不知味地舀起虾粥来喝。
并未在意他是否答应治疗,秦世只趁机揉了下银发:“明天抽血制药,你乖乖配合,到时候带你去看运动会。”
话毕他便单手捞起林亦森,边往外走边教训:“快点上学了,我有会要开。”
片刻前还热热闹闹的病房很快恢复冷清。
林羽鹿重新拿起幼儿园的宣传册,深吸了口气,才将它小心地放在那叠信上。
窗外阳光正好,仿佛湿冷的冬季不曾存在。
*
渴望好好地活着享受生命之乐,这当是绝大部分人类的生存本能。
可就像陈敬轩担忧的那般:而今秦世很难在林羽鹿身上找到这种动力了。
被强行带回东港后,他并没有任何激烈的挣扎或反抗,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无时无刻都在流露出一种冰凉的恍惚,像是心内藏着无尽的郁结,却没有任何诉说的欲望。
身药难制,心药更难寻。
安静的夜晚再次到来。
林羽鹿少见地没有早早睡着,而是在灯火通明中捧着本英文小说努力细读。
和其他白化病人一样,他视力并不好,所以总在昏暗处露出那种懵懵的可爱表情。
秦世从浴室出来,抬眼看到这幕,便从公文包里翻出个盒子,丢到床边说:“送你的。”
他经常给身边亲友各种奢华礼物,主动为林羽鹿准备的却几乎不曾有过。
疑惑地放下书,林羽鹿打开一瞧,竟然是副眼镜。
和学长最近带的那副像同款,精致的黑金细框,镜片晶莹剔透,简直算作艺术品。
本想拒绝,但又觉得奇妙。
回忆起前两天体检时的确测过视力,林羽鹿犹豫过片刻,还是小心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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