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云歌学宋洲的语气,忿忿道:“你爱用不用。”
学完以后他马上笑,老板也跟着发出乐呵的声音。
只有宋洲默默地站在原地,后知后觉,原来高云歌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毛巾是他的心意,从始至终,高云歌都在配合他上演一场又一场他以为的独角戏。
“哎呀!油漆不够了!”老板摇了两下装有油边漆的小桶,什么都倒不出来。
“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楼上调你急要的那个颜色,马上就好!”
说完,老板就三两步上台阶,脚步在木质的梯面上留下闷沉的声音。这样的房子当加工厂,消防肯定是不合规的,也不拥有厂房资质和营业执照,可没有对房租成本的压榨,也就没有山海鞋成本的低廉。高云歌并不会觉得这样的环境压抑,难以呼吸,他平静地在房间里站着,等待着,他和那个上楼调漆的老板一样用自己的双手劳动,他们普普通通地活着,却只要站在那里,就充盈着旺盛的生命力。
宋洲缓缓推开了门。
阳光隔着木门,落进两个长方形的金色斜长方框。
高云歌站在其中一个方框里,头顶,无数已经油过边的花瓣像风铃,一片一片夹在垂直的细棉绳上晾干。高云歌站在热烈的炎炎夏日里,也在繁茂的、色彩缤纷的花瓣雨里。
高云歌先是意外宋洲的突然出现,但很快就不表露出奇怪,他本来就应该比自己更早的守候在这里,他们的相遇是命中注定,没必要特意询问,对方之前耽搁在了哪里。
宋洲更高一些,几处略长的细绳划过他的头发,摇曳生姿。他们一起站在绚烂的花瓣雨里,他说:“高云歌,我现在很快乐。”
高云歌抿唇微笑,看宋洲款款情深的表情,对方口中那不知从何起的快乐并不需要自己质疑。
宋洲落在他唇上的轻吻情不自禁,他的脸颊被宋洲微微捧起。
花瓣在他的视野里飞扬,他这一生都将无从得知,宋洲会从一个纹身店的过期录像里,听到自己曾试图去感同身受,遗憾,惆怅,无从得知,也会有人痛苦着他的痛苦吗?
他祈求,也会有人痛苦着他的痛苦吧。
以前没有人回答他,他只能自嘲地说,没什么。
现在宋洲就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面前,注视着自己的双眼。
穿堂风吹进挂满花瓣的小房间里。
米的,红的,黄的、浅蓝的,淡紫的,轻舞飘扬,绚烂夺目。
他们就在着阳光和鲜花里。他们是被眷顾和祝福的。
“我可以确定,我是快乐的,此时此刻。”宋洲是那么的虔诚,他的匮乏被填补,“从现在开始,你也要快乐着我的快乐,高云歌。”
第61章 你老婆联系不上你
“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人性底色,宋洲也不例外。第二条流水线还没搬进车间之前,他就总爱用故作抱怨的语气跟客户周璇,遗憾五一假期给工人放了太长时间的假期,绝口不提真正的放假原因是库存量惊人,一度陷入滞销的危险境地。
“工业区里其他厂顶多就放一天假,我呢?就是太体恤工人了,工人们喊累说要多休息几天,我还真给他们放了不止一天。不过话说回来,这年头当老板的是要对工人好的呀,没他们在流水线上挥汗如雨,我哪里来的鞋子卖给你呐,所以我足足放了三天!哎,有的时候产能就是差那么一天两天的量,我要是那会儿马不停蹄加班加点地生产啊,也不至于让你们坐在档口里等货哝!”
高云歌八月份的时候去档口里拿订单表,都还会遇到客户坐在茶桌前,宋洲跟他们抽烟喝茶,谈笑风生。
这时候的宋洲已经不需要再参与催材料,而是把精力集中放在稳定客户上。按照市场的节奏,实体店的拖凉鞋都已经下架了,只有线上直播还正当季,但订单量比起五六月份也有所下降,整个麒麟湾已经没几个鞋厂还能像洛诗妮,每天开两条线,还能把99系列源源不断地卖出去,宋洲更是喊出“要把凉拖鞋卖到十月份”的嚣张口号,要知道他若是真的能把战线拉得那么长,这放在山海鞋的历史长河里都是绝无仅有的奇迹。
宋洲本来就是个先天销售圣体,一开口,水鬼都能哄上岸,何况区区卖货。但随着气温的变化,以及其他鞋厂档口不断上新秋款,洛诗妮的凉拖鞋订单还是明显受到了影响。
这让高云歌非常敏锐地开启收尾模式,每天晚上他都要等最后一个下播的客户传来订单,他看过数据,再根据总数安排明天来上班的工人数量,决定完开双线还是单线,才肯闭眼睡去。
这让宋洲一度苦恼又不解,和高云歌在用人成本上产生了分歧,邹钟闻再次当起了裁判:洛诗妮凉拖鞋的扫尾工程如何进展,这又成了个问题。
宋洲作为老板非常大方:“线上的都是按月保底的工人,听我的,咱们不要搞轮班调休那一套,效率太低了,一条线上每天做十五六个款,流水线半圈都没转完就换材料,一换材料又要空线一大截,短剧都能看一集了!不如就两条线稀里哗啦开到八月底,每个人都有班上,有工资拿,你也不用天天盯着订单,睡眠比忙的时候还不足。”
高云歌坚持要提早控制产量:“但现在已经不是天天赶超时单的时候了,每个直播间每天来的订单数量都不稳定,还很容易被外面出厂价更低的厂家抢走生意。这时候如果还天天开双线把鞋子做下来,客户们很难大批量地消化掉,万一再来个冷空气,凉拖鞋的品类被平台截流了,这个时间节点的库存,可就真的是滞销货了。”
宋洲:“我正是考虑到可能会有库存压力,所以才决定,干脆大家伙儿再猛干几天,所有型号都多做几千双备在那儿,你也不要怕做下来会成死货,大不了这个月干完以后,九月份直接停线,集中火力清尾货都行。”
高云歌:“我辛苦一点没关系,我就是希望到最后不要剩尾货,现在的工人都做顺手了,两天线开一天能做下来六千双鞋了。六千双啊,什么概念!都不用两天线开到八月底,就是没订单的情况下开一天,做下来的鞋子就能压至少三十万的货款。”
宋洲自信不减:“生意这块你不要操心,从来都只有我宋洲去抢别人的,还没人能把我的客户撬走。”
邹钟闻忍不住插讲一句:“我听到小道消息,说漂亮心情那边的油边花瓣款已经在特价了,还给夏之心那儿也送了样品。”
宋洲瞄了邹钟闻一眼,留了一个让他自行体会的眼神。邹钟闻顺即坐直身,继续保持作为主席的公正公立:“当然了,她们手工厂的品质和我们洛诗妮,肯定是不能比的!”
宋洲:“我天天往夏夏选品那儿跑,我能不知道?她做的鞋油边的漆渍都能沾到皮料上,夏之心顶多用她的报价再来压一压我,她为了保住低退货率,不敢再换供应商的。”
宋洲看向高云歌的眼神又柔和了下来,用温和的语气强调:“我就是见不得你太辛苦,现在离真正的结束又还差点时日,你现在就开始扫尾,每天都有扫不完的尾,太累了。”
“对对对,高厂长不要太累。”邹钟闻这次跟宋老板沆瀣一气,“你们两个把日子过好啊,比什么都重要!”
高云歌:“……”
高云歌还想再辩,但毕竟宋洲才是洛诗妮的老板,真正的一厂之主,大方向的制定者。他执意要按什么方案前行,高云歌深知其中的隐患,也只能先配合着。
这不是宋洲第一次展露莽闯的一面,可以说是人有多大胆,鞋有多大产,连高云歌都分不清这到底是年轻人的激进,还是温州人的天性。
“不要跟他犟,他姐也这样。”邹钟闻跟高云歌说悄悄话,回忆起了和宋恩蕙一起在路尔泽做线上运营时的一段往事。凉拖鞋结束后,有些厂会拿秋款单鞋作为过渡,接下来的冬款主打两个方向,要么马丁靴,要么雪地棉。
“路尔泽也是温州的老牌鞋企,真皮高靴这个品类,路尔泽要是排第二,澳尔康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第一。那一年的秋冬订货会都开完了,路尔泽的高靴订单也接了不少,但宋恩蕙执意要在线上主推皮毛一体的棉鞋,要开发部继续设计厚底雪地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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