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电话另一端的沉默像一堵石墙,安静得能听见陈汉章的笑声,不知道是叹气还是无语,说:“一千多万嘚瑟什么。随便你们折腾吧,反正没钱了再找老子。”
陈玦:“别咒我。”
现在,顾思意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我把截图发你爸,两亿英镑,二十三亿人民币,他说我嘚瑟什么?他说我嘚瑟什么?”
陈玦看他尾巴翘上天,阻止:“别发,那是公款。”
顾思意抬头,按捺住:“好吧,公款。那现在的存款还不够我们炫耀……还有没有这种集体诉讼?我们再多打几个。”
陈玦说有:“我邮箱里,你自己找。”
闻言,顾思意作业也不写了,打开陈玦书房的电脑,开始筛选案子,可筛选了一会儿,突然想到陈玦这一年多忙碌的状态,顾思意仰在椅子里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突然叹了口气,把那点“把律所当公司运营”的劲儿收了回去。
陈玦看他这么快出来,头从书页上抬起来问:“不找案子了?”
顾思意摇头:“过阵子再接吧,太累了。你邮箱里都被案子塞满了,什么陈年老案都找你翻案。我看了下,钱是多,就是累。”
“我也觉得,”陈玦翻了页书,朝他抬了抬下巴,“过来看书。”
顾思意再次歪着脑袋靠过来,坐下时还顺手把他手里的书拿去翻了翻,是一本柏拉图的《对话录》,陈玦正翻到《苏格拉底的申辩》那一篇。
顾思意:“这不是我买的吗?”
陈玦:“嗯,书架上看见了,随便翻翻。人需要知道别人是怎么死的,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
这一年来他的状态其实很奇怪。打这官司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什么伟大的正义。他没什么圣人情结,也不觉得哪一场胜诉能改变世界。
他纯粹是因为和化工厂老板有仇,怎么想都不打算放过他。
以及偶尔会想要实现自我价值,做点有点意义的事。
就比如现在看书。
顾思意则找了一本他很喜欢的《悉达多》,和陈玦肩膀靠在一起坐沙发上看书,这种状态以前比较常见,这一年因为陈玦忙而少见,他们小时候就经常凑在一起看书,陈玦看什么,顾思意会跟着看,会为了引起他的注意而和他讨论、辩驳书里的内容。
在那时候同龄人都不看哲学书的时候,顾思意一直认为陈玦才是有灵魂的人,喜欢上他也不奇怪了。
灯光温软,窗外风声寂静,像世界终于在这个夜晚,放他们两个平静地靠在一起。没有追问,也没有计划。只有一页页沉静的文字和偶尔靠近时肩膀碰到的一点轻微热度,产生微小的火花。
那晚陈玦睡得极好,几乎一沾枕头就沉入睡眠里,梦也没做一个。过去一年多的焦虑、案情细节的纠结、资金紧张时的压迫感,全在这一觉里化成了平静。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帘外透着柔和的晨光。
他翻了个身,随手把胳膊搭在顾思意腰上,慵懒地蹭了一下,声音低哑而带着刚醒的鼻音:“我们去旅游吧。”
顾思意是在睡回笼觉,没睁眼,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句:“好啊,等我放假。”
陈玦的手指轻轻敲着他的腰侧,嗓音还是懒洋洋的:“想去哪?”
顾思意在枕头里闷闷地说:“反正不去欧洲了。”他都有阴影了。
陈玦:“那南美?”
顾思意还是没睁眼:“去马丘比丘吧,我在国内拿到驾照了,到时候我开车。”
陈玦说:“马丘比丘是印加古城,在高山顶上,车开不上去。”
顾思意钻他怀里,抱着他的腰:“我开到山下不行吗?上去我们可以徒步啊。”
陈玦轻轻嗯了一声,又闭上眼睛说:“随你吧。我再睡会儿。”
几天后,陈玦再一次懒觉睡醒后,是早上八点,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半晌,房间很静,几乎听不到一点声音。他下意识地坐起来,伸手去床头柜上拿卷宗,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
愣了一秒他才想起,案子已经结了,所有赔偿都到账了,也已经打给委托人了,而他最近并没有再接新的案子。
桌上的文件摞得整齐,没有待处理的紧急任务,没有尚未搞清楚的疑点。这样的空白,竟然让他一下子不太习惯。
顾思意换好毛衣进来,端着咖啡,看到他坐在床边发愣,说:“习惯性加班后遗症?”
陈玦无奈地揉揉眉心:“有点。”
顾思意把咖啡杯塞到他手里:“先别想案子了,反正你暂时也没接新案子,好好休息几天再说。我等下要去上课,你在家?”
陈玦:“那我去你们学校,等你下课吧。有辩论赛吗?”
顾思意:“有啊,我年底还要参加一次WUDC辩论赛,这次我必拿第一。现在还得参加常规赛,而且今年有新生,说不定有很好的辩手,比我那帮队友强。”
陈玦说祝你好运,喝了口热咖啡,下床换衣服。
上午的课很快结束,顾思意收拾书包,邱耀翻手机转账记录,说:“哦对了,替我谢谢陈律师给的奖金,我毕竟只当了两个多月暑假工,还给我八万镑,这也太大方了。我完全对他改观了!我很欣赏他!我听说他们去大律所当暑假工的,不仅没工资还倒贴钱呢,跟我没法比。”
顾思意扬起下巴:“那是我特意给你多申请的,别人没你这么多。为了感谢你当时没嫌弃我们律所小。”
邱耀背上书包拍了拍他肩膀:“够兄弟!下午辩论社见,拜拜,我去找女朋友了。”
“你倒是谈得挺快。”顾思意回了一句。
“还不是你教的,”邱耀说,“有事没事就转账,肯定得爱死我,这招果然管用,这么漂亮的妹子都被我追上了。”
顾思意无奈地挥手,目送邱耀大步离开,自己掏出手机拨给陈玦:“你在哪儿?”
“草坪上,在看书。”陈玦声音听起来轻松,“今天天气不错。”
“怎么不去图书馆?”
陈玦:“我没卡进不去。”
顾思意应了一声,走出教学楼,牛津十月的天空有些阴沉,却没有下雨,微凉的风吹过树梢,舒适得恰到好处。
顾思意穿过熙熙攘攘的游客群,他隔着老远就看见陈玦坐在一棵深红枫树下的草坪上,背靠着树干,低着头随意地翻着手中的书,穿着件简单的黑卫衣,肩膀线条宽阔硬朗。修长手指翻过书页,手腕处裸露出一小截冷白皮肤,腕骨利落分明。
不远处的游客偷偷举起手机,将他拍进取景框,似乎被他的气质所吸引。陈玦却浑然未觉,眼神专注地落在文字上。
顾思意感叹了句,校草就是校草,换个衣服还是校草。
顾思意走过去,陈玦注意到脚步声,合上书,抬眼看他。
偷拍的游客随即很快也离开。
“看什么呢?”顾思意随口问。
“还是你买的,”陈玦拍拍草坪,“坐。”
顾思意顺势躺下来,身旁是陈玦熟悉的体温。秋日柔软的草坪贴在背后,四周树影婆娑,风穿过树叶时发出轻细沙沙声。
陈玦胳膊撑在顾思意的脖颈后面,给他当枕头,问他:“思意,有没有想过毕业去哪儿?”
“不知道,你去哪儿我去哪儿。”顾思意没有答案,阳光隐约从云层透下来,照在他们身上,不浓不淡地暖着。
陈玦说:“还是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吧,万一你没有工签呢?”他现在根本不愁案子,案子多得五十年都打不完。
顾思意马上反驳:“我怎么会没有工签?移民局敢拒我签证?”
“说不定会,”陈玦没有告诉他消息来源,又说,“你可以给我打工,但我不建议你当律师。”
顾思意:“哈哈。”
顾思意:“有意思,我为什么要给你打工,我继续当投资客就好了,我们已经有四个亿的原始积累了。变成四十、四百,也不是很困难……让你爸瞧不起我?”顾思意说着,瞥见他手腕的表,“对了,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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