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们全都只穿一件敞怀的麻布背心, 下身着短裤, 赤脚踩在船板之上,得了指示,立刻默契地操纵木船, 依着头船在的方向调转,在合适的地方围成一个圆圈。
这样的圆圈可大可小,少则十几艘,多则二三十艘,数张大网接连抛下,就此截住鱼群的去路。
“咕咕——咕咕——”
鱼群逼近,不用竹筒也可听到水底下传来的黄鱼叫声,为什么黄鱼会叫,没有人说得清,但老练的水上人都知道该如何利用这一点引鱼入网。
其一是用竹筒辨听鱼声,判断鱼群从何处前来,在它的必经之路上下网截留。
其二是等鱼群靠近,所有人齐齐敲响竹筒,杂乱的噪声通过海水传递,鱼群会因此失去方向,晕过去后被水流带入网中。
同一时间,这片南地的辽阔海面上,几乎各处都上演着同样的景象,听声、下网、敲竹、起网,数以万计的鱼群路经这片广袤的海,运气差的会被渔船一网打尽,运气好的避开人群,得以成功游向下一片海域继续繁衍生息。
庞大的鱼群顺利入网,一张网能装下的数量有限,如若为了多网些鱼而拖长时间,反倒会因为重量太沉起网不易,最后得不偿失。
“准备起网!”
下网一般是两船协作,一船两人,齐心协力向上拉网,转眼间渔网成功出水,入目所及皆是一片金光闪闪。
沉甸甸的黄鱼填满整张大网,满溢而出,靠近网边的鱼随着渔网的上升而滑落,结结实实的鱼获一条压着一条,人站在上面网都不会沉。
根本不用太多,差不多两网之后全部船上皆已装满,黄鱼不像带鱼,并非出水即死,而品质最好的鱼胶需趁鱼还活着时取出,除了鱼胶,黄鱼的脑袋里还有两颗鱼脑石,是一味药材,因这个缘故,春季海上的渔船和捕蛰季一样,一日里要往返数次,捕鱼运鱼。
“海上有船回来了!”
不知谁家的小子沿着木板桥跑啦跑去地报信。
他说完不久,第一批返航的渔船出现在海面之上,起初只是一片黑点,片刻后可见船帆轮廓。
苏乙跟着二姑、三婶和四婶伯他们候在岸边,提前准备好了木盆、木桶、竹筐、砧板和平整的大石头,还有磨光了的杀鱼刀。
船一靠岸,看清是谁家的船后,家眷们一拥而上,帮着卸下船上鱼获,就地开始处理。
因为两头都繁忙,苏乙只和钟洺匆匆打了个照面,钟涵也没在水栏屋里等,春季比捕蜇季还要紧迫,又没有开水锅那等容易烫着孩子的东西在,所以哪怕是四五岁的孩子也会带在身旁,有的已懂事,还可能帮着做活。
钟家一堆孩子,除了还做不好事,只求别帮倒忙的钟平安,人人都领了活。
“雀哥儿,今天你姐不在,这里数你最大,他们几个都归你管。”
梁氏笑着同唐雀道。
酱摊的生意不能停,唐莺一早就自己乘艇子去了乡里,帮着照看钟洺家的酱摊子,考虑到她一个人东西带不多,钟洺和苏乙已经提前把一批做好的酱存在了詹九家,这样不必她一个姐儿家的来回扛。
唐莺一走,可不就是唐雀最大,他扬起头道:“三婶放心,我肯定能管好!”
活计很快分清,三个大人负责剖鱼取胶,唐雀和钟豹负责洗干净鱼胶上的鱼油和鱼血,钟苗和钟涵则需要把鱼脑石从鱼脑壳里抠出来。
小孩子最不知干活辛苦,只当玩乐,钟苗和钟涵抠两个就要放在一起比大小,洗干净后的鱼脑石大多数呈白色,也有一些是淡淡的黄棕色,可以磨粉入药。
取完鱼胶的黄鱼全都被剖开了肚子,内脏丢进一个大盆,其余的一部分晒成干鱼,一部分制成鱼鲞。
到了下午,不少人还会单独运一批鲜活的黄鱼送去乡里码头的圩集上售卖,钟洺和苏乙不打算凑这个热闹,渔汛来时因为收获太多,根本卖不上价,一斤仅几文钱,不少乡里人一买几十斤,多也是要拿回家晒鱼干或者腌进坛子里慢慢吃的,钱太少,实在犯不上折腾,
杀了一上午的鱼,哪怕系着围裙,包着头巾,血水依旧溅得到处都是,等到最后一艘船靠岸,无论是出海的汉子还是守家的女子哥儿都暂且一歇,吃过午食下午继续。
一口口大锅架在海边沙滩临时垒的石头灶上,竹制的笼屉摞了数层,每层都是满满的黄鱼,其上摆葱丝姜丝,淋一点黄酒和酱油,又在盘子周围摆一圈切成块的年糕。
另有几个灶用来煮粥和炖菜,出锅后人人都拿着自家的锅碗上来盛,有的回船上吃,有的懒得走路,就近找块石头就坐下开饭。
钟洺和苏乙也没回水栏屋,那边太远,身上又脏得很,便去到了船上。
船上的东西早就全都撤走用来装鱼,哪怕此刻鱼都卸走了,也残留一股子鱼腥气,船板上随处可见亮闪闪的鱼鳞。
钟涵还发现一只还活着的小螃蟹,他拿起来看了看,把它一下子丢回海里。
新鲜黄鱼的鲜味无法描述,像是在舌头上跳跃,就连清蒸出来的汤汁都让人不舍得放过,软糯的年糕蘸满汁液,一口鱼肉一口年糕,时不时夹一筷子菜,喝两口粥,一顿饭下肚,三个人全都撑得有些坐不住。
钟涵吃饱了就犯困,钟洺打了几盆水冲船板,收拾出个勉强干净的地方,铺上一件衣服让小弟躺着打瞌睡,他和苏乙站在船头消食,低声聊着今日在海上和岸边所见,时而相视一笑。
过了半个时辰,家家都吃完了,留在岸上的去刷碗洗锅,要出海的撑船离岸。
头一日忙下来,人都累散了架,但还要强撑着在睡觉前简单洗个澡,顾不得等头发晾干倒头就睡,第二天睁眼还是一模一样的流程。
连着半个月早出晚归,收获甚丰,除了交给族里的,钟洺自己也攒了三十多只大大小小的鱼胶,分得了不少鱼脑石。
这场渔汛会持续两月,但因当中有个海娘娘诞,三月廿十便是过节前最后一日出海。
“嘿!我们这网子里有只大龟!”
大黄鱼像成袋撒开口的金子一样涌入船板,当中隆起的部分动了动,一只大玳瑁探出头,在鱼群里拨弄了几下爪子,一口咬上离自己最近的一条鱼。
“你个贼龟,还知道抢鱼吃,赶紧给我下去!”
钟守财喊一嗓子,叫上同船的兄弟和自己一起两头抱起海龟,放在船边推入海里。
不过这只海龟当真是贪吃,它回到海中发现周围还是鱼,依旧流连忘返不舍得走,又就近往钟洺的船边游,钟洺不得不拿了长竹竿把它往外赶。
“你再不走,当心被杀了掀龟壳。”
钟洺对玳瑁这种尖嘴猴腮还会咬人的海龟没什么好感,但海龟这东西命数长,听闻最长的能活到一百年,越大的越有灵性。
是以惜命的水上人哪怕知道玳瑁价值不菲,也不会冒险捕杀活玳瑁,免得哪日出海走霉运船毁人亡。
当然,这么干的人少,但不证明没人做,不然那些个城里贵人用的各色玳瑁制品又是从何处来的。
玳瑁不怕竹竿,转身张嘴欲咬,钟洺正打算给它来个狠的,让它赶紧离开,省的一会儿缠在渔网上,就见它突然看见了什么似的,四条腿拼命划水,迅速沉入海面之下。
钟洺一惊,赶紧收了竹竿,让附近船上的人都往后退,担心去年冬日钟石头遇袭的事重演。
不过这次他们运气好,吓走玳瑁的是条青鲨,但青鲨本身也没聪明到哪里去,一脑袋扎进渔网,被钟洺和唐大强两艘船中间的渔网一把捞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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