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人来回吃几次,觉得味道差不多了,便把四种新酱都装了些,送去给二姑、三叔他们尝尝。
关于钟四叔家,钟洺现在不主动与其打交道,有时候闲下来会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有日子没见过四婶伯郭氏了,只见过几回钟石头,好像三婶梁氏和郭氏的走动也少了。
此外二人也没忘了给孙阿奶送了一份,一样东西要想卖得好,就要无论老少还是男女哥儿都喜吃才成。
如此送了一圈,得来的回话都只有夸的,无一人说不好,尤其是去孙阿奶船上送酱时,钟洺和苏乙被孙阿奶留下说话,坐了一会儿倪家阿婆来了,她是倪五妹的外婆,和孙阿奶交好,孙阿奶也让她尝酱。
“阿洺和乙哥儿刚送过来的,你可是咱们澳里第一茬吃上的。”
孙阿奶笑着给她塞了双筷子。
“那我今天可是跟着你沾光了。”
倪阿婆比孙阿奶年纪还大些,咧开嘴笑的时候已经没了两颗牙,她挨个吃过,当场就想多买些,尤其是螃蟹酱。
“我上了年纪,没牙了,拆螃蟹吃不得劲,这个蟹酱好,又有螃蟹的滋味,吃起来还不费劲。”
又说鱼酱辣了些,味道是好的,就是她们这些老人家吃不惯,孙阿奶也道:“以前咱们年轻时候,连辣椒都少见嘞,现在村户里种的也多了。”
坐下听两个老人说了会儿家常,涉及不少从前村澳里的旧事,钟洺和苏乙都是家里没有老人家在的,少有机会听人讲古,像是苏乙听钟三叔说的话觉得新鲜一样,换成孙阿奶和倪阿婆,就连钟洺也听得入神。
走时答应等正式摆摊卖酱时,给倪阿婆留一些送去船上。
有了这几味新酱,家里的酱摊子愈发像个样子,一排干干净净的摊子摆开,舀酱的竹筒勺皆是单独制的,长柄上做了不同的记号,免得混着用串了味道。
刚摆出来的前几天,知道的人少,买几种新酱的人不算多,要么是詹九这样来捧场的,要么就是不差钱的老主顾,多了再没有。
原因钟洺和苏乙不是猜不出,其一是这几种新酱先前乡里没人卖,大家没见过,其二是价钱。
除了三文钱一两虾酱和沙蟹酱,其余几样定价都不便宜,加之这些是可以单独当道小菜吃的,不算用作调料的酱,所以不按斤两称,一买就是一罐子,里面有半斤,可以自家吃,也能拿着送人。
蛤蜊酱三十文一罐,螃蟹酱五十文,小杂鱼则是八十文,贝柱酱最贵,要一百二十文。
要是想用自家的罐子来打也行,可以便宜三文钱,他们做好的竹筒勺,一勺子就是一两,五勺子是半斤。
报出的价钱让好些人望而却步,还有说他们黑心肠的,毕竟买鲜活螃蟹和蛤蜊、鲜贝才花几个钱?
小杂鱼更不必说,都是上不了桌的,水上人捕上来要么丢回海里,要么丢了喂猫。
对于这些个质疑,钟洺不慌,他和苏乙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干净碗,舀了酱放在其中,摆在摊子上供人看,里面有什么配料,一目了然。
鱼酱和贝柱酱舀出来都是油汪汪的,离近了便可闻到扑鼻的香气,惹人口舌生津,也是为了告诉大家伙,这年头用了油盐糖的吃食,哪个是便宜的?
退一步讲,想吃便宜的可以自家做,但这些酱的方子都是独一份,别说一般人,哪怕食肆厨子来了,也不是一下子能复做出的。
他们定这个价钱不是为了赚黑心钱,而是这几种酱绝对值这个价钱。
赶上那等看起来很是动心,又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买回去尝的,钟洺和苏乙还会取竹签子,让人挑一点试试味道,到了这一步,基本凡是尝过的,没有不掏钱的。
头几日下来,生意渐旺,他们事先准备好的各十多斤酱卖空了一半,除了虾酱,别的都不够了,不得不收了摊回家后忙到夜里,做梦都在捣螃蟹捣蛤蜊,或是烧火炒酱。
累归累,然而一算一日下来挣的银子,两人半夜躺在席子上都能对着笑半天,恨不得连睡觉的时间都省了去,一门心思多赚铜子。
这么过了几日,一天下午钟洺不在,苏乙独自守摊子时,摊子前来了个他从未见过,在他看来打扮颇为富贵的中年男子。
对方上来不说别的,只打听钟洺,得知对方不在,而苏乙是其夫郎后便道:“我是黄府的管事,你回去给你相公递个话,说我寻他有事,他便知道了,明日还是这个时候,让他往黄府后门去候着,我自去见他。”
第47章 【加更】
快到中秋了。
钟洺站在黄府的围墙外, 仰面可见墙头探出的紫薇花枝,一丛丛的粉紫花瓣簇拥成团,开得热闹。
这种花又叫“百日红”, 能从六月里一路开到九月里,等它谢了, 桂花就该开了。
他看了半晌,嗅得淡淡香气萦绕, 想到以前有见过街上卖绣着紫薇花的香囊, 淡色的绸布底子, 上面花瓣细碎精致,里面放了药材和晒干的花瓣,还有彩线流苏作点缀。
那时候和他一道胡混的汉子, 会买了香囊去送相好的姐儿或哥儿,比起首饰, 香囊总没有那么贵。
钟洺从前不感兴趣, 遇见他们停下问价,只催人快走,现在冷不丁忆起,却觉得苏乙佩上那样的一枚香囊肯定好看。
“见过尚管事。”
听得角门上管开门的婆子给人问好的声音, 钟洺正了正站姿看过去,见着熟悉的身影。
尚管事名叫尚安,他是少年时就卖身给黄府的,跟在二老爷身边做事, 媳妇则是二房娘子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之一, 后经主子指婚,两人结了亲,生下的孩子便是府里的家生子, 一个小子,一个姐儿,眼下跟在二房的公子、小娘子身边伺候。
如这样的一家子,高门大户里有许多,论起来最是忠诚,一心向主的,所以主子爱用。
尚安是二房手底下拔尖的奴仆,不然也掌不上灶房采买之事,这里面可有大油水。
自他两回从钟洺手里买了好东西孝敬老太君,让二房在大房和三房面前挣了脸,二老爷和二娘子愈发信重他。
人食三餐五谷,吃是头等大事,人上了年纪本就容易胃口不佳,又喜让人称自己“老寿星”,求好意头,尚安两回办的事都戳中了老太君心头痒处,连带一家子都受了赏。
他见了好处,办事更是走心。
眼看等九月过了海娘娘祭,就是老太君的大寿,二老爷和二娘子成日犯愁,不知该送什么寿礼才既显孝心,又显诚意,尚安差自家婆娘去娘子面前出主意,说不妨雇个水上人跟船出海,下水去寻点稀罕的大补之物,譬如曾见于县志记载的梅花参。
这东西是他为了在老爷娘子面前出头,把书翻烂了寻得的,又四处打听,确信真的有人见过此物,并非空穴来风,方敢开口提及。
想来也是,县志中明明白白写着,梅花参曾为九越县贡品,这一点上不会作假。
二娘子果然生出兴趣,唤他去面前详问,且让他把抄录的县志呈上来看,看罢后问他,打算如何出海去寻。
对黄府而言,出海的船不是问题,他们这些滨海的富户,本就皆是海商起家,连跟船的人都是现成的,然而大海茫茫,要寻一物谈何容易,若是梅花参遍地都是,也称不上贡品了。
对此尚安早有准备,推出钟洺这号人来。
“此子生来水性奇佳,说是可以在海里一刻钟不喘气,又是水上人,不怕出远海的,小的想着雇了他来,当是希望更大。”
二娘子一时未语,她依旧觉得此事没有听起来那么稳妥,到时出了海一无所获,再给他们二房安个劳民伤财的“罪名”,反倒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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