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洺小子说,因为县内多山,乡下的稻田好些都是在山腰上开凿的, 要下地还得先爬山, 这么看来,他们这片泥巴地已算是不错。
太阳晒得他后背发烫,汗水直冒, 听见钟平安说的,他头也不抬道:“这里到处都是人,有人有什么稀奇,快些干活,收拾完这块田,这些螃蟹带回家给你做生腌。”
钟平安坚持道:“可是里面没有认识的人。”
郭氏这才直起腰,扶了一下头顶上的藤笠,眯着眼朝小哥儿指的方向望去。
他一眼就看出这伙来人并非水上人,而是城里来的,只是不知是找谁的,按着他以前的性子,肯定第一个上去打听,现在学聪明了,少说话,也就少招惹事端。
“我和你爹怎么跟你说的,在外面遇见不认识的大人,要离远些,也别盯着人家看,不然遇到拐子,把你拐到海那边去给人当苦力。”
郭氏教育小哥儿一句,上前看他篓子里装了几只螃蟹,今天钟老四和石头都不在家,他带着安哥儿出来,也是为了给孩子找个事做,不然留在家里更不省心。
垂眸看一眼,果然这好半天了也没干什么正事,里面只有几个小螺和一个贝壳。
“我是看出来了,你和你小爹我一样,不是个勤快的。”
他叹口气,正要让钟平安去田埂上玩,别跟着自己添乱,就听小哥儿道:“小爹,他们好像往咱们这边来了!”
此行来到千顷沙的“陆上人”,打头的乃是九越县知县应拱,他有心趁这咸水稻出穗的时候,到下面的村澳巡视一番,头一站就选在了千顷沙。
因不欲扰民,是微服出行,故而没带之前露过面的县丞,只带了一个新来的书吏,几个官差随行护卫,一并都做普通百姓打扮。
既都来了,总不能看看就走,他打量一圈,选中一个带孩子在水田里做事的夫郎。
郭氏眼看这群人越走越近,下意识把孩子护在身后,他性子泼辣,倒是不怕生,听那为首的男子自称是路过的生意人,思索一息,主动问道:“原来您是城里来的掌柜老爷,不知可是来我们这寻钟洺的?”
这话说得应拱一愣,他当然记得钟洺,是那个头一个买下五十亩荒滩开垦,钻研出咸水田闸口,很是伶俐的水上人。
来之前确也想着,今天来这里时能遇见那个年轻汉子则是最好的,想来能得到不少关于咸水田的有用讯息。
“您认识钟洺?”
这么一来,郭氏便笃定自己猜对了,当即笑道:“认得,我们是一家的,他是我侄儿。我记得阿洺今日在家,他们家房子离这处还有几步路,我领你们过去。”
既是来找钟洺的,自己总该给人带个路,郭氏跨步从田里出来,上了田埂,赤脚踩上木屐,又伸出牵出踩在水田里的钟平安,朝前一扬下巴,大大方方道:“几位老爷,这边走。”
应拱本还想拒绝,让他指个方向,自己带人去就是,不过见这夫郎怪是热情,也就示意手下人一并跟上。
路上应拱故作好奇地问道:“我听说六七月的伏天里是捕海蜇的季节,水上人都是全家出动,往海上去捕蛰,怎的眼下水田中还有人在劳作?”
郭氏没多想,以为就是陆上人的好奇罢了,有什么答什么道:“我们族长发了话,今年我们这一族首要是把稻子种好,官府恩惠我们低价买田,还不收粮税,要是种不出好稻子,怕是官老爷要怪罪嘞。”
“其实家里汉子还是有出海捕蛰的,今天我家汉子和大儿子就去了,毕竟那是现成的银钱,不挣白不挣,但地里不能没人,所以有那想去的,就一家出一两个人,轮着番去。”
他踩着木屐,在小道上走得不慢,应拱他们都是壮实汉子,当然也能跟上,没几句话的工夫后,郭氏就看见了挑着一担木柴,刚从外面回来的王柱子。
他招呼道:“柱子,阿洺在不在家?有城里来的掌柜老爷寻他有事。”
王柱子赶忙应道:“在的,我这就进去传话。”
在小门户给人当长工的,不止要干活,家里来客也得长些眼力,帮着迎来送往,端茶倒水,换作人多的地主老爷家,这事自有丫鬟、婆子们去干,轮不着他们,也就没有露脸出头的机会,只能一味在地里卖力气。
“东家,外面有人寻您,似是城里来的老爷。”
王柱子匆忙放下柴火担,先在主屋窗下听了听,确认家里小主子醒着,方站在堂屋外喊了一声。
这时节天热,堂屋门是常开的,但通向卧房处垂了一道竹帘,透气的同时却能遮挡视线。
钟洺今日难得白天在家,正陪着苏乙逗孩子,他们在竹床上悬挂的鱼骨风铃吹一口气就晃两下,长乐很喜欢看,两眼总是笑眯眯的。
为了逗儿子开心,钟洺吹得腮帮子发酸。
乍听了这话,他起身的同时疑惑道:“城里来的?除了詹九,倒想不到还有人会来寻我。”
苏乙伸手安抚住看见钟洺起身要走,就“呜啊”两下,很是不情愿的小长乐。
“兴许是詹九介绍的生意也说不准,或是别人,你在乡里也不单认识一个詹九。”
钟洺白日里在家打赤膊,不然实在太热,因要见客,穿马甲也不适当,苏乙给他翻出一件带袖的衣裳。
从卧房出去,到院门口的这几步路,钟洺把几个人名在脑海里过了个遍。
他连裘大头都想到了,怎也料不到来人是一身便袍的县公大人,当下惊异极了,本欲行礼,却见应拱给自己使了个眼色,遂定了定神,重新站直,像是先前认识一般问了好。
“竟不知是应老爷远道而来,早说一声,我也好去岸边迎一迎。”
他镇定地说着客套话,请人进门前不忘问郭氏,“阿乙在屋里,婶伯可要进去瞧瞧阿乐?”
郭氏岂是这么没眼色的,摆手道:“你家有客,我改日再来瞧,这就带着安哥儿回了。”
等人都进了门,他往家走时还在想,洺小子识得的城里人愈发了不得了。
这回这个老爷,虽是个做生意的,看着却很是威武,后面跟着的那几人也都目光锐利,说不准不是清浦乡来的,而是县城,甚至府城来的,不然哪能带这么多个随从,排场足足的。
钟洺不知走远了的郭氏在乱猜什么,他反手把院门关上,有些拿不准接下来该做什么,应拱适时示意他不要多礼。
“我此番是来下乡瞧瞧你们的咸水稻种的如何,本没打算特意寻你,但恰好遇见了你家亲戚。”
应拱是雷厉风行的性子,见钟洺让王柱子去泡茶倒水,也摆手拒绝。
“看过你们千顷沙,我还要往下一处去,不必忙,只是既遇上你,不如就去瞧瞧你家的水田。”
钟洺看出应拱来意,确是不讲虚礼,只想办实事的,便让王柱子进屋和苏乙说一声,又暗中朝露了半个脑袋的小弟摆摆手,让他进屋去。
“大人,从这处开始,眼前的这一片都是草民家的水田。”
钟洺领人走到地头,接下来顺着应拱的提问,一一解释秋茄树的长势、加高的田埂,演示改良过几次的闸口如何使用。
“这地里种了稻子,就没法从里面捕鱼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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