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阵凉风吹过, 谢善淩哆嗦了一下。他还未说话,将灵松开了他, 解开身上披风一展,披到他的身上, 温柔地为他系好。
“……”
谢善淩低着头不看将灵,抬手要解开, 将灵攥住了他的手,没用力气,谢善淩随意就将手抽了出去。
将灵的手在空中停了停, 保持着虚握的手势,片刻后才缓缓捏成了实拳放了下去。
“你又在勾引我,是吗?”将灵低笑着问他, 却又像在自语。
谢善淩仿若被这句话所惊醒, 脸色微变,这一次干脆利落地抬起手又要解开披风还他,将灵的动作也比刚才干脆许多,用力抓住了他的手,令他挣不开。
“是被我拆穿恼羞成怒,还是欲擒故纵?”将灵定定看着他。
谢善淩冷笑起来, 抬眼对上他的目光, 问:“是我让你阴魂不散地纠缠我吗?”
“难道不是吗?”将灵幽幽说道, “你骗我,诱惑我,让我爱上你,然后背叛我、抛弃我。我重返京城,你就复出再度为官,难道不是为了撞上我?说吧,算了,不必说,你不过是想我再被你杀死一次,死彻底,我知道。”
“……松手!”谢善淩说罢,又挣扎起来。
将灵松开了手,看着谢善淩脱下披风砸到自己怀里,看着他转身离去。
轻轻的声音随着夜风从身后送来谢善淩的耳中。
“我恨你,谢善淩,我恨你。”
谢善淩的脚步停顿了很轻微的一瞬,在黑夜里难以看出来。但他立刻就按照原本的步伐继续离开了。
深邃的眼眸凝视着他清瘦的背影,直到他与夜色融为一体。
将灵再强撑不住,扶住一旁的宫墙,微微佝偻着腰背咳嗽起来,急促地发出粗重的喘息声,从怀中掏出药瓶倒了两颗立刻塞入口中,许久才渐渐平复,站直了腰,转头看向缓步走来的顾裕泽,扯起嘴角又露出惯常玩世不恭的笑来。
“你从哪里弄来阖杀的?”将灵好奇地问。
顾裕泽停在他两步外的距离,平静地看着他,说:“你又被他骗到了。”
“不算。”将灵说,“我只是同时怀疑你们两方。也许是他在贼喊捉贼,但也可能是当初你趁他杀了我后惊慌失措难过之际偷走或捡走了我放在他身上的阖杀。”
顾裕泽:“当时他以为亲手杀了你,并没有惊慌失措或难过,他很兴奋。”
“哈哈哈哈……我不会相信。”将灵挑眉,道,“你终究不理解他,编也编得不像。他就算真心杀我,却也会为我伤痛一场。”
顾裕泽淡淡道:“你足够理解他,又是落得如何下场?”
“哈哈……那也比你好。我是豲戎人他才恨我,若我是大梁人,他早就与我双宿双栖了。可你是大梁人又如何,即便你是大梁的皇子也得不到他。我赢了。”将灵说。
顾裕泽看着他:“给潘成栋放血的伤口是四棱刀所造成,豲戎人宰杀牲畜时惯用的刀。”
将灵不慌不忙地反问:“难道大梁造不出四棱刀吗?这样就想嫁祸给豲戎?”
顾裕泽沉默一阵,道:“你该去谢府亲自查验那毒是不是阖杀。”
将灵哼笑道:“那你陪我走一趟呗,否则他们不会让我靠近你们的大殿下。”
两人目光相接,达成了共识。
如今谁也不承认是自己动的手,三方皆有可能使用阖杀,既僵持不下,不如先确认顾裕帧是不是真的中了阖杀,或者……中毒的人是不是真的顾裕帧。
*
由三法司提出,皇帝同意,顾裕泽便与将灵连同数位太医、三法司负责此案的堂官来到谢府,要求在将灵的见证下再次查验大皇子所中的毒是否谢善淩口口声声所说的豲戎王室才有的秘传之毒阖杀。
自顾望笙中毒数日以来,谢善淩鲜少出门,尤其如今被明令禁足。
他一直陪伴在病床前,关于照顾昏迷不醒的顾望笙,无论事情巨细他都一一过手,不肯假手他人,已是衣带宽松,形容憔悴,嘴唇微微干裂泛白。
此刻谢善鸣引着乌泱泱一众人进屋来,虽然已经事先打过招呼,谢善淩仍旧用防备和质疑的眼神瞪着来者,起身挡在床边,弱小无助却又倔强。
谢善鸣轻咳一声,提醒他:“善淩。”
顾裕泽的语气不冷不热,说:“只是例行验证,不必多心,诸位都在旁看着。”
半晌,谢善淩说:“太医我信任,但将灵不能靠近。”
将灵笑出了声:“谢善淩,你真的太霸道。是你口口声声说是豲戎王室才有的毒,如今却又不让我这个京城里除你以外唯一熟识此毒的人查看,是怕我认出来这是一场诬陷吗?”
谢善淩冷静地说:“我只是不信任你。若你趁机又动什么手脚……”
“我不碰他,就站近点看看。”将灵说。
谢善淩考虑了一下,依然摇头。
顾裕泽正要开口劝说,将灵忽然自顾自说了句“好”,然后便抬手解起了衣带。众人刷刷看向他,为他的举动而神色惊诧。
将灵慢条斯理地往下解身上的东西,譬如挂着玉佩的腰带,譬如护腕,譬如怀中揣着的匕首……
“啊,这个是一贯带着防身的,只在入宫时暂且摘下。别误会,我没打算用它来捅大殿下。”将灵解释着,将匕首一并放到身旁的八仙桌上,开始脱外衣。
顾裕泽露出些不忍卒视的神情:“你……”
将灵打断他的话,说:“一帮子读书人整天用这事攻讦我、攻讦豲戎,致使结盟定约一拖再拖,我对王城那边很难交代,都有人怀疑我谎称和大梁结盟实则是叛国投奔大梁了。我不得不尽早证明自己的清白。”
说话间,他将外衣脱下,身上只剩下了一套白色的中衣。
将灵张开双臂,朝谢善淩勾起嘴角:“如何,还要继续脱吗?我不介意。”
他身边的人们可介意得很,神色一言难尽,最终看向谢善淩。
谢善淩冷漠地看着将灵:“继续。”
将灵当真脱去中衣上衣,正要脱裤子,顾裕泽忍不了地说:“够了!成何体统!”
“装什么呢,羡慕死我了吧,你不想当他面脱裤子?”将灵调侃道。
周围人脸上顿时写满了“我究竟是听到了何等脏污的东西啊”,恨不能当场昏厥或说家中急事……
顾裕泽看向将灵,眉宇间有隐隐的愠怒,强压住道:“不要在这胡来。”随之看向谢善淩,声音缓了一些,劝道,“就这样吧。”
谢善淩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侧了侧身,这就是同意了的意思。
将灵就这么走去床边,还有半步时,谢善淩冷声道:“就在这看。”
将灵好脾气地应了一声,低头看去,顾望笙静静地躺在床上,从刚刚起没有任何动作和声音,闭着眼睛的神色宁静,呼吸微弱,不注意便会忽略,仿若一具已经安去多时的尸体。
“谁掀开他眼皮看看?”将灵道,“中阖杀之人,眼白上会有异样。”
谢善淩亲手掀开顾望笙的眼白,太医们先前看过倒没什么,三法司的几位官员探头一看,心中大骇。
大皇子的眼白上密密麻麻布满乌青的丝状,乍一看甚是吓人。
将灵的笑容渐渐淡去,眉头微蹙,想了想,道:“你让你信得过的人来摸摸他脸。我现在怀疑这不是大皇子殿下。”
谢善淩看着他:“你先告诉大家,这是不是中了阖杀的症状。”
将灵停顿了片刻才说:“是。”
“你承认就好。”谢善淩道,“太医与三法司的大人都可上前查验这是否大殿下真身。”
顾裕泽便站着没动,给了其他人眼神示意去验。
众人在谢善淩死死的盯视下冒着汗仔细摸过大皇子的脸与颈部,确认不是谁易容假扮的,这就是大皇子本人中了阖杀躺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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