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边无聊了许久的喜娘见来活儿,立刻热络起来,说词一串串从嘴里出来,唱曲儿似的。
谢善淩与顾望笙双双沉默,一一照做,终于将流程过完,喝下合卺酒。
喜娘再三道过恭喜,双手捧着顾望笙给的两颗沉甸甸的金裸子,笑得合不拢嘴地出去了。外头还有她的礼。
谢善淩虽然看不见喜娘的神情,听她声音也能想象出此刻模样,不由扯了扯嘴角。
但随着顾望笙坐在身边,床微微一动,谢善淩马上收起了笑意。
不是有意,也不是嫌恶,他此刻心如止水……以及略微地有一点点紧张。
顾望笙这人行事也是有点邪门的,谢善淩把握不准今晚他会不会要求真的洞房。
谢善淩不想,可若顾望笙要求,他也不打算拒绝。谁还债还讨价还价、拿姿作态的?没有这个必要。一切都无非是一眨眼就过去的事儿。顾望笙高兴就好。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顾望笙才开口说话。“我揭你盖头了啊。”
谢善淩轻轻地应了一声。
顾望笙盯着喜帕上绣着的龙凤呈祥看了又看,花纹繁复,看得他脑子都有点晕了。
明明刚才在堂前已经揭过一次,可如今屋里只有两人单独挨坐着,而且已经礼成,是夫妻了。再者说,一般而言,揭完盖头的下一步就是……
完蛋。头更晕了,目更眩了,呼吸都有点困难了。
当日在清静峰上他虽是刻意说了些浑话唬谢善淩,但也掺杂着真话,譬如说他真的二十五了还是童子之身……也是真的憋久了偶尔会看些什么排遣一二……是真挺想和妻子行周公之礼……
他觉得自己这也不能说寒碜,没病没痛的,寻常男子这岁数爹都不知道当几回了……
何况自己原本就是有未婚妻的。
虽然与想象有小小的出入,但抛开那小小一点,分明人是大大地、活生生在那儿的。按理说自己十八、二十,也就是七、五年前早该和谢善淩成亲了。
如今终于成了,流程一个不落,那无论前因如何,总之是真夫妻。
可是……可是谢善淩分明是不愿的。
思及此,顾望笙原本沸腾的热血凉了下去。
逼谢善淩下嫁是为了义军大事,无耻他也认了,可那些事并不到需要强迫谢善淩圆房的份上。
顾望笙的心中正愁绪万千不知所措,等了许久也没等来盖头揭开的谢善淩低声询问:“怎么了?”
“……我……你、你怎么没自己揭了?还留给我揭?”顾望笙喉头一片干涩地问。
谢善淩:“你若不想揭,我可以自己揭。”
“不是!”顾望笙哎了几声,舔了好几下嘴唇,腾的起身,急得在床前转了几圈。
谢善淩:“……”
怎么好像被逼上梁山的人反倒成了顾望笙一样?
顾望笙越转约晕,停住,深呼吸,看着谢善淩:“我问你,你好好回答,别弄巧。我问你,你……怎么自己不揭盖头,留着给我揭?”
“这问题重要吗?”谢善淩问。
“重要!”顾望笙道,“你也不能反问,总之就回答!”
谢善淩都无奈了:“小点声,若被人听去墙角你就高兴了。”
顾望笙坐回他身边,小声道:“我注意了,目前无人偷听,但还是多谢提醒……你回答我。”
谢善淩只好回答他:“寻常婚俗如此,没有特别原因。”
顾望笙:“可你嫁给我不是被迫的吗?为何这么遵守婚俗?”
“……”谢善淩回过味来,反问,“你希望我反抗?”
这人的脑子好像吃多了那个药丸。
“啧,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顾望笙牢牢看着喜帕,好像能透过它看见下面那张惊鸿一瞥的脸,“我的意思是……”
是你是否其实已经是甘心、真心地与我成亲……那我们是否算是真夫妻,一会儿能不能真洞房……
这种话叫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谢善淩又等了一阵,轻叹一声气。
“虽不知你究竟又在想什么,但我回答你吧。婚姻大事,我虽是为了报恩偿债才嫁给你,可既然已经答应,就不必扭捏作态。我会将你确实地视作我的夫君,虽不会在那件事上辅佐你,其他作为一个寻常妻子方面我都会尽力而为。”
顾望笙的一颗心随着他这番话起伏不定,一时被浪高高抛起,一时又被狠狠打下,不知该如何是好。
谢善淩等了再等,忍不住道:“你到底揭不揭盖头?若不想揭你就说一声,我自己揭。”
顾望笙正反复思量黯然神伤,闻言恼道:“别催我!你干嘛非急着揭开?”
他语气不好,谢善淩就也不好起来:“这凤冠你来戴戴!那么沉,我顶在脑袋上大半天,脖子都要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望笙:这就开始撒娇了你怎么是这样的啊真是看错你了谢善淩[害羞]
谢善淩:……
第21章
顾望笙顿时声势弱下去:“抱歉, 我马上揭。”
他深呼吸,终于下定决心,抬起手抓住喜帕两侧,略停了下, 然后再温柔不过地一寸一寸地慢慢揭开它。
最先露出来的是因为太瘦而显得有点尖的下巴, 随即是白皙的脸庞, 精致的鼻尖,最后便是谢善淩低垂着的眼眸, 沉静而忧郁。
忽然谢善淩的眼睫微微一颤,抬眼对上顾望笙的视线。
“……”顾望笙无意识地吞了口口水, 心头鹿群横冲直撞。
谢善淩收回视线,微微低头看着地面, 道:“有劳将凤冠帮我摘下,我脖子真的有点疼。”
顾望笙忙伸手将他头上重重的凤冠摘下。这一摘,好家伙, 真是沉甸甸。
“这全是真金做的啊?”顾望笙打量着凤冠。
谢善淩感觉自己的脖子终于活过来了,放松地长吁一口气,呼吸都顺畅许多。他边低着头转动脖颈活动, 边接话。
“何止真金, 上面的宝石点翠哪个都比金子贵重,更别提这精巧的手艺。但你别打它的主意,这是我娘成亲时戴的,过后我要还给她。”
顾望笙悻悻然道:“你这话把我当什么人了?”
谢善淩毫不迟疑地回答:“土匪。”
顾望笙:“……”
屋里又安静下来,谢善淩的脖子好了些,想想还是缓和一下关系, 别第一天就闹太僵, 三日后回门, 万一被家人看出端倪就不好了。
他努力镇定下来,抬头看去,正要开口,话刚到嘴边便停住了,怔愣片刻,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顾望笙把凤冠戴他自己脑袋上,此时正双手抱胸微微挑眉地看过来。
见谢善淩被自己逗笑,顾望笙也勾起嘴角,继续逗:“好看吗?”
不问还好,这一问,谢善淩本来要不笑了的,这下又绷不住了。
边笑边打量着作怪的顾望笙。之前在喜堂上光顾着生气,没多看今日一身大红色喜服的顾望笙,这一细看,察觉有些不一样,试探地问:“你也涂脂抹粉了?”
顾望笙一摊手,很是无奈:“非说我肤糙,我涂上香膏还不够,打了一层那个什么……玉容散,惹得我打了半天喷嚏,我还没说什么,他们先嘀嘀咕咕说京城贵家子弟如今都用惯这个,那阴阳怪气的语气和眼神你是没见着,就差明说嫌弃我土包子不及那些纨绔精致。”
谢善淩憋笑憋得腰间的肉都有些酸。
原本过了大半天,他脸上的脂粉掉得差不多了,这会儿笑久了,两颊从内而外浸出一片薄薄的红晕。
微微跳动的烛光下,清俊的五官轮廓越发柔美,甚至是娇憨。
顾望笙抱怨着抱怨着就没声儿了,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谢善淩看。
恍惚间想到,若自己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那群人见着,会不会又嘲讽自己是土包子?呵呵,随他们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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