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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已是深夜,东厂刑房内依旧灯火通明。今夜没有惨叫声,收拾得还算干净,可墙面、地上早已渗入经年的人血,即算清扫过后也总是蔓延着若隐若现的腥味。各式各样的刑具摆放在那,叫人光看一眼也不寒而栗。
身穿着粗布麻衣的中年男人相貌普通,是扔在人群中便会立刻找不到的。此刻他心惊胆战地跟在长身而立的二皇子顾裕骐身后,卑微地佝偻着腰,看起来行为猥琐,对比更加明显。
顾裕骐站在刑房中央,忽的扭头对男人一笑。他眼白少,黑瞳大,笑意只在嘴角,笑起来森森的,便格外瘆人,男人膝盖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涂先生不必害怕。”顾裕骐的声音也冷飕飕的,“你主动投诚,还说出了那么重要的事,我带你来这,自然不是为了对你动刑。这里是对那些冥顽不灵之辈动刑的地方。”
涂蟠壮着胆子问:“那、那为何深夜来这……”
“带你看看。”顾裕骐淡淡道,“若涂先生所言为实,今后就是东厂的座上客,荣华富贵就在眼前。可若你所言为虚……”
他说到这里不再言语,缓缓走到吊人的木架旁,低头握住烙铁的把手,慢条斯理地搅了几下里面燃着的炭火,火星子顿时飘落了出来。他拎出烙铁举在半空中看,烙头已经烧得透亮发红。
涂蟠咽了口口水,道:“小的诚心投靠,哪敢说半句假话!”
顾裕骐转头看他:“哪里就这么巧,恰好你叛出白龙匪军,恰好来到京城,又恰好见着了我大皇兄,恰好让你认出了他是白龙匪军的头目。”
涂蟠害怕地盯着那烧红的烙铁,欲哭无泪地说:“就是这么巧啊……小的逃出匪军后,原本只是想来投奔京城的母舅家,偏偏母舅家在官驿旁边,偏偏大皇……大皇子从那走动,叫小的认出来了!小的被掳去被逼为匪时曾与他当面有过来往,记得深切,又偷偷观察数日,绝不会认错!小的辗转反侧犹豫了许久才敢来报……”
顾裕骐阴恻恻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于将手中的烙铁扔回炭盆里,又激起了一阵火星,还有些落到了他的衣摆上,但他并不在意。
涂蟠又壮起胆子开口:“二殿下,还不去抓捕大……呃,那人吗?”
顾裕骐斜瞥他一眼:“天潢贵胄,皇长嫡子,落草为寇,造自家的反,此事说出来都荒谬。我只听你一面之词就去抓了他,若错了,你死不足惜,我却要为你陪葬。”
涂蟠见他并不是发怒,放下些心来,搓着手谄笑:“小的也是怕夜长梦多……”
“好了,不该你管的就不要管,这几日安心住在东厂,待我有了更确凿的证据自然会去抓他。”顾裕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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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善淩不知自己发了多久的呆,忽的闻到食物的味道,也听到了人进来的声响,他没有回头去看,依旧静静侧身躺着。
顾望笙将热气腾腾的香馄饨放到八仙桌上,走去床边探头一看,见谢善淩睁着眼睛,道:“京城就是京城,这么晚了外头还有卖馄饨的。给你带了一碗,还是热的,快起来吃点儿。”
谢善淩闭上眼睛:“不吃,请回。”
顾望笙却不肯回,转身将馄饨端过来,有意让谢善淩闻得更清楚些。
谢善淩确实闻到了更浓郁的油盐味,忍了再忍,终于忍不住了,腾的坐起来,迎着顾望笙刚要得意的神情,猛地趴在床沿上干呕起来。
顾望笙:“……”
他仓促地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馄饨,急忙退到门口随手往旁边博古架的空地儿一放,然后朝床边走来,紧张地问:“喂你没事吧?!”
谢善淩依旧趴着,半晌不呕了,声音干涩:“我知殿下好意……只是此时闻不得油腥……”
又做错事了!顾望笙扼腕,一拳重击自己胸口,尴尬道:“抱歉,我只是……唉,抱歉……”
“无妨……不知者无罪……”谢善淩虚弱道,“殿下无需挂怀……时候不早,请回吧……”
他如斯大度温柔,顾望笙越发的无地自容,心亦是软得不像话,望着他说话时嗓子都不自觉地夹了夹,生怕粗着了惊吓着了他:“你、你喝点水总可以吧?”
谢善淩又轻又重地叹了声气,顾望笙顿时紧张得心悬到了嗓子眼儿,大气不敢出。
不多久,谢善淩似是终于缓过来了,慢慢坐起身,抬眼看向顾望笙,一开口语气平静而淡漠。
“何必惺惺作态,我今日如此全拜你所赐,倒杯水,送碗馄饨,我难道就会感动吗?我虽吃了许多那药,到底脑子还没坏完。刚刚谢你只是家教所在,实则殿下令我厌烦至极。”
顾望笙:“……”
谢善淩躺回去,闭上眼睛,不再言语。顾望笙在床畔干站了一阵,讪讪道:“我知道是为难你,可还请你为天下苍生为念……”
“滚。”谢善淩说。
顾望笙顿时不敢再说话,过了会儿悻悻然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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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府还在收拾中,顾望笙仍住在官驿。他步履沉重地回去,两个伺候的小厮在门房里烧着水值夜,见着了他,其中一个殷勤地出来问候,顾望笙爱答不理,自顾自朝屋走去。
小厮谄笑着回门房拎了刚烧开的热水壶便要出去。
同伴忙叫住他:“六子你拿水哪儿去?我这等着喝呢!”
六子头也不回地道:“等会儿再烧!先紧着贵人用!”
同伴想骂又怕得罪大皇子,只能悻悻然地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骂道:德性!
六子向来是个溜须谄媚的,好在倒也不对别人使坏,因而大家平日里翻翻白眼嫌弃两句也就罢了,倒也不往心里去,说不上厌恶。
很快六子就提着装了冷水的壶回来了,他将壶架回炉子上,冲同伴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两颗橘子递过去,讨好地说:“这下子就着热茶吃烤橘子,你总没火气了吧。大皇子赏的。”
“出息!你那么上赶着,就赏你两颗橘子你跟得了多大的便宜似的……”同伴细思不对,瞅着六子那藏不住的笑意,狐疑道,“不止橘子吧?是不是还给你赏钱了?”
六子轻咳一声,视线有些闪躲,明显心虚:“哪儿、哪儿的话……”
同伴见状越发认定这小子就是要独吞赏钱,可想想确实是人家凭本事献媚讨来的,只能在心里暗骂了声,拎起壶将橘子扔炉火里烤,到底没脸逼着见者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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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里,顾望笙警惕地留意屋外无人,这才打开了刚刚那小厮借机递给自己的纸条。
上面写着:粮管涂蟠叛逃至京城撞破你身份,我欲除之却晚一步,人已为东厂所得,及早对策。
他神情没有变化,眼中沉稳,将纸条放到烛火上点燃,松手看着它落下。
纸条还未落地燃尽,心中已有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ooc小剧场
将灵:善淩杀我的时候都没对我说过这么重话[捂脸偷看]
豲戎王:你给老子闭嘴[小丑]
第14章
悦来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街市,虽然连碗最普通的白水都收费昂贵,每日依旧热闹非凡。京城从不缺有钱人,公子哥儿们尤其爱来这儿相聚听曲儿。
潘成栋和他的狐朋狗友就是悦来楼的常客。
其实他们更爱去怀月楼,怀月楼是风月之地,可惜最近潘将军回京叙职,潘成栋总要对老子做做样子。
今日一行人坐在二楼的老位子看着一楼台上正在唱曲儿的女孩儿,不由议论起来。
“我昨日来这儿就问过了,才十二,扬州来的。”
“那胸脯腰杆儿可不像十二,啧啧,那嗓子,在这儿出声儿可浪费了。”
“你是想说去你床上出声儿就不浪费了吧!哈哈哈哈!”
“胸脯腰杆儿不像十二无妨,嘴儿还是十二的就好啊……成栋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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