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离开京城的寥寥数月里,顾望笙已经显现出了一个年轻帝王的威势,自然不像顾裕帧的滑稽咋呼,就连秦青的冷酷业已更倾向于稳重。
夫妻二人自是不急于在这个时候叙谈, 于情于理, 顾望笙都得先问候宋淮安一众白龙义军的将帅, 以及孙家军一系。谢善淩今日就连衣服都刻意穿得低调,避让众人风头, 在他们说话时站在一旁安静看着。
一番言辞嘉勉,赐酒同饮, 许诺封赏所有有功将士,振奋人心。
这么多人肯定不能一齐涌入京城, 大多都驻扎在城外,但顾望笙早就下令为他们布置地方,送去赏赐的财物食物犒劳他们多日的辛苦。
经过多日的并肩作战与同行, 又有刚才新君的允诺,孙家军的人已渐渐放下担忧,此时听说一会儿就能放松纵情一番, 都乐起来, 忍不住喜上眉梢,甚至窃窃议论。这是常情,通常不会被君主训斥,反倒会欣慰得意。
孙杰原本并未多想,直到他突然察觉不对劲,转头看向宋淮安身后的白龙军, 愣了愣。
白龙军秩序井然, 兵士脸上并非没有欣喜, 但依旧镇定冷静,没有一人说话。
孙杰瞥了眼自己身后的队伍作比较……
孙家军在孙瑛的多年操练下已经是很有样子的,平素认真起来不输白龙军,可这样一来,高下就在容易松懈的时刻显现出来了。
其实孙杰早就注意到了白龙军的规整,只是没想到这一刻他们竟仍这样训练有素,心中不由生出钦佩与羡慕来,暗暗埋怨兄长半路耍赖找借口非说祖宗托梦勒令他赶紧回老家扫坟,不能亲眼见到这惊人的一幕。
各将帅自然是随顾望笙进京入宫。启程时,顾望笙忽的转身看向谢善淩,朝他伸手。
谢善淩给他一个“别逼我当着这么多人面打你手”的眼神。顾望笙当作没看出来,见他不动竟还出声唤道:“思玄。”
谢善淩无奈。同床共枕了那么久,知这人要么不犟,若真犟起来不比自己好对付,便只好走上前去。
顾望笙立刻牢牢握住了谢善淩的手,牵着他回到辇车之中并坐。
到底是一桩大喜事,怎么都得布置一番,道路两旁隔不远便挂些红绸,不算铺张。令孙杰更惊奇的是,路边有许多穿着新衣裳的小孩儿,拾掇得干干净净,红头绳扎着发,拍着手笑着唱诵迎庆的歌谣。这就很新鲜了。
教小孩子们排练不比教惯于此道的艺人,有今日这效果是因为提前一个月都在练。京城的百姓习以为常,此刻笑吟吟看着。
孩子的家人们更是高兴,只恨不会作画将这一幕画下来才好。此等大事怎么敢想自家孩子也在其中出了一份力?
浑然忘了一开始人心惶惶传言新君是要召集小孩去祭天……
少数跟随将领入城的白龙义军士兵早习惯了这场面,这时候终于脸上肃然的表情有所松动,露齿笑着,边走边看路旁的小孩儿,霎时便仿若他们是这些孩子的自家亲父兄叔伯一般亲近,露出朴实憨厚的气质来。
孙杰与部下已经完全看傻了眼,愣愣的许久不能回神,但心中已经本能地被这真正普天同庆的一幕所感染,渐渐地,情不自禁也露出了和蔼温柔的笑来。
以往的所谓“普天同庆”好像和百姓没什么关系,百姓只是站在路边看热闹,热闹只是官家的。这一刻却不一样。
这一刻,他们恍然觉得,好像封赏什么的都不再重要,浴血沙场不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而是为了无数百姓的欢喜笑颜,为了孩子们的前程,哪怕这些孩子与自己并无关系,可又好像有着不可脱离的干系。
良久,孙杰的眼底竟湿润起来,万般滋味在心头,有些陌生与酸涩,却又莫名熨帖。
……
晚宴直到深夜才散去。
谢善淩兴起喝多了一些,醉了,顾望笙没闹他,将他带回寝宫放在床上,不假人手,亲自为他脱去靴袜和外衣,接过宫娥递来的暖湿帕子为他简单擦洗,顺便自己也擦洗了下,随后便屏退众人,躺到他的身旁静静地看着。
谢善淩睡了阔别重逢香甜安稳的一觉。醒来时,觉得浑身的骨头都是酥软的。
他眼睛还没全睁开,意识还没全回笼,就已经本能地朝顾望笙怀里又靠了靠。
顾望笙揽着他肩头的手立刻就紧了紧,柔声问:“醒了?喝不喝点水?”
谢善淩长长地叹口气,却不是不舒服的意思,而是很舒服的意思。他开口时声音有点沙:“喝点儿……”
顾望笙却说:“不想起身。”
谢善淩懒洋洋地白他一眼。
“舍不得离开你一下。说好了只去十天的。”顾望笙试图和他算账。
谢善淩拒绝算账:“很显然十天不可能,都是你自说自话,我可没跟你说好。”
“朕是天子,天子一言九鼎……噗!哈哈哈哈哈……”顾望笙说着说着自己绷不住了,抱着谢善淩,头埋到他脖颈间撒娇,“真想马上让宋淮安来当这个皇帝,每天这么说话我憋得肠子都要给自己笑断!”
谢善淩本来没觉得好笑,被顾望笙这一说,想了想,就也觉得好笑起来。但是为了安抚这人,谢善淩不笑,淡然道:“你想多了。”
“但是有种很丢人的感觉。”顾望笙问,“你不觉得?”
“谁会觉得自称朕很丢人?”谢善淩问。
“你不信你试试这么说话。”顾望笙说。
谢善淩无奈道:“谁没事儿试这个……”
“你分明就是也觉得这么说话丢人吧!”顾望笙说。
谢善淩深呼吸,说:“朕现在命令你去给朕倒杯茶来,朕口渴。”
顾望笙一听不笑了,瞅着他:“我怎么听你说就觉得还好?但我真觉得我一说就很丢人……”
“你想多了!习惯了就好。”谢善淩推他一下,“你不倒水你就松开我,我去……”
“我去!”顾望笙说着,却没松开他,而是将谢善淩抱着一起去了桌旁,松开一只手去拿桌上刚刚宫娥离开前放下的茶水,略略使力催热。
在他松开一只手时,谢善淩虽然心知他不会摔到自己,但出于本能还是立刻双手抱住了他的脖子,越发贴紧了他。
顾望笙一边催热凉了的茶水一边笑着炫耀:“我单手也能抱稳你。不过……你好像最近吃喝得多了些。”
“嫌重?”谢善淩故意这么问。
顾望笙立刻解释:“怎么可能?我是高兴!以往就想着怎么让你多吃点儿别那么瘦,绞尽脑汁也没什么太多成效……”
忽的声音一停,低头看着谢善淩,咬牙切齿道,“贺子煜有那么让你下饭吗?你原来喜欢他那个样子的???”
据说谢善淩和贺子煜堪称同吃同住……哦,没同住,但也相差不远了,但凡有机会就会待一起!后来还说什么研讨箭法!他俩研讨箭法是想射谁啊?!
作者有话要说:
贺子煜:[可怜]秦大哥就是想得多,我哪有那么弯弯绕绕,思玄喜欢找我罢了。
秦青:因为你比他矮[白眼]
贺子煜:(拿出弓箭)[愤怒]
第129章
谢善淩沉吟片刻, 说:“你不是说他心慕于我?给他个机会……”
顾望笙立刻就要暴怒,谢善淩瞅着他,笑起来,贴上去啵地亲了一嘴, 亲在他高挺笔直的鼻梁上, 侧了侧脸, 在他的脸上又落下一吻。
“……”顾望笙恼火不起来了,嘀嘀咕咕地埋怨, “你怎么又这样……答应我要改的……”
“我又不是朕,不需要一言九鼎。”谢善淩慢条斯理地说。
都那样了还要挨这揶揄, 顾望笙当场就想不干了,绷着脸将温热的茶水凑到谢善淩嘴边喂他喝, 冷冷道:“喝!口干还话这么多!”
谢善淩抿了一小口茶,没喝,贴上来要喂给顾望笙喝。
顾望笙堂堂快三十的大男人哪受得了如此的狐媚手段!当即就被迷得头晕眼花喝了下去, 喝完勉强察觉不对,指责道:“你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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