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皮肤细嫩,肯定是疼的,但梁宸安不想梁暮秋担心,于是说:“不疼。”
梁宸安断断续续地讲当时经过:“一开始我就在阿公家外面看到过那个坏人,我没过去,后来跟乐乐买料酒,听到小猫的声音才过去看的,我怕小猫有危险,我是不是错了,我不该过去的。”
梁暮秋感到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猜测对方应该盯了梁宸安一段时间,等他落单才下手,又看梁宸安喜欢猫,所以才用猫叫声引他过去。
梁暮秋几乎要恨死那人。
他强压情绪,直起上身,看着梁宸安的眼睛说:“你没有做错,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只是现在很多坏人会利用我们的同情心,所以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要更谨慎一点,首先要确保我们自己的安全。”
梁宸安懂事地点头,眼睫忽闪地望着梁暮秋,很轻地抿了一下嘴唇。他其实还想问,那个男人说的是不是真的,真的是他的奶奶让他来的?
但他不敢问。
梁暮秋也在想同样的事,他表面镇定,实则心乱如麻,不知道万一梁宸安问起他要怎么回答,情急之下只能转移他的注意力,讲起自己带的那个外国旅行团。
梁宸安果然被勾起好奇心,问:“外国人都是金头发吗?”
“也不是。”梁暮秋说,“也有黑头发,还有棕色和红色的。”
“那他们走了吗?”
“走了。”
两人小声说着话,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谁啊?”梁宸安立刻坐起来,“是不是叔叔?”
“应该是的。”梁暮秋边说边下床。
那敲门声只响了一下,表明外面的人没有催促的意思,而是很耐心地等待。
“叔叔今天好厉害。”梁宸安趴在床边,忍不住说,“一脚就把那个坏人踹到地上。”
“是吗?”梁暮秋穿上鞋子,笑着应了一句,转身的瞬间嘴角便落了下来。
他走到外面将门打开,厉明深站在门口,担忧地看着他,问:“我煮了面,你跟冬冬要不要吃一点?”
已经过了午饭时间,梁暮秋却如鲠在喉,根本吃不下,但厉明深一番好意,他不忍心拒绝,何况他不吃梁宸安还要吃,于是跟厉明深下楼,去厨房盛了碗面。
刚才杨阿公又送来两道炒菜,梁暮秋夹了些在碗里一并端上楼,看着梁宸安吃下,等梁宸安睡着了才悄悄地端着空碗出来。
厉明深还在厨房,垂首坐在餐桌旁,面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
梁暮秋见他面前空荡荡什么也没有,疑惑道:“你没吃吗?”
“没有。”厉明深抬头道,“等你一起。”
梁暮秋的心微微有些触动,心乱更添一分,但他现下无暇思考旁的,于是避开厉明深的注视,小声说:“我不吃了。”
厉明深却问:“是不是不合胃口,那你想吃什么,要吃鱼吗,我现在去买。”
说着他就拿上车钥匙,像是只要梁暮秋一点头就立刻开车出去买。
梁暮秋心中的焦躁被抚平了些,看了厉明深一会儿,说:“不用买了,我吃。”
两人面对着坐下,梁暮秋强打精神,问厉明深怎么又忽然过来。
“事情处理完了。”厉明深简洁回道。
温热的面下肚,梁暮秋虽然食不知味,好在身上有了点力气,也想起被遗忘的那一袋梨,拿过来递给厉明深。
厉明深撑开袋子,里面七八个圆滚滚的秋月梨,每个梨的杆上都贴了一张便笺,上头写着一个数字。
“这数字什么意思?”厉明深问。
梁暮秋说:“果园里的树都有编号,你尝着哪一棵树上的梨最好吃,下次去摘就不难找了。”
厉明深想象梁暮秋每摘一个梨就在上头记一个数字,不由心头滋味复杂,问:“陪老外还带便笺?”
“随手揣在包里的。”梁暮秋一顿,努力挤出微笑,“答应了给你探路。”
厉明深放下手里的梨,看他强颜欢笑,心有不忍,说道:“梁暮秋,我是不是说过,在我面前不用忍着,你想说什么想发泄什么都可以。”
梁暮秋紧咬嘴唇,强压的情绪因为厉明深这句话尽数翻涌,叫他再难承受。他搓了把脸,埋在掌心揉了揉,又向后撸了把头发,终于说:
“你刚才听到了吧,那个男人是冬冬爸爸他们家找来的。冬冬是我姐姐跟他前夫离婚后生的,他们一家不知怎么知道了冬冬,想来抢他的抚养权,之前是派律师,后来律师没再来,我以为他们放弃了,我没想到……”
梁暮秋语无伦次,也不知道自己说清楚没有。他将脸再次埋进掌心,又忽然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厉明深。
“你说我是不是该去报警?”他蓦地起身,喃喃自语道,“对,我要去报警。”
厉明深叫住他:“梁暮秋。”
梁暮秋已经朝外走,闻声回头,厉明深却又不说话了。他问:“怎么了?”
厉明深艰涩地滚动着喉结,仿佛做着某种艰难的抉择。
“不要报警。”他说,“那人已经跑了,找不到人警方很难受理。”
梁暮秋眼眶蓦地红了,仿佛好不容易找到支撑又被抽走,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我今天就不该走,我不该答应郝校长,就算是走我也应该把冬冬带在身边,我为什么要留他一个人……”
厉明深起身走到他面前,攥住他的手腕,坚定地说道:“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错。”
梁暮秋看着被厉明深握住的地方,厉明深的手宽厚有力,牢牢地握着他的手腕,将体温传导,也像是传递给他某种力量。
他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渐渐平静下来,不着痕迹地将手抽回,轻声对厉明深说:“对不起啊,你本来是来玩的,还要这样麻烦你。”
厉明深深呼吸:“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对不起。”
他语气郑重,第二次说了,梁暮秋愣住:“为什么这么说?”
厉明深想,因为我就是你说的那一家人,因为我在骗你。
怕梁宸安睡醒找不着他,梁暮秋又回去了房间,直到晚上再没出来。厉明深坐在隔壁客房的沙发上,想看点东西转移注意力,然而始终心绪难宁,他放弃无畏尝试,干脆在沙发躺下,睁眼望天花板。
不知何时他睡着了,睡得很浅,因而隔壁刚一传来开门的声音他就立刻睁开眼睛。
厉明深从沙发起身,悄声打开门走出去,正好看到梁暮秋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身影。他立在黑暗中等待,很快,梁暮秋出现在小院中,慢慢地走到石桌旁坐下,身上只披了一件外套,背影在夜色下显得有些单薄。
厉明深的心像是被拧了一下,看过去的目光越发深沉。
梁暮秋并没有注意身后那道视线,他陪梁宸安看了动画片,把梁宸安哄睡后自己也回床上躺下,短暂地合眼。
然而这短短的时间却叫噩梦来袭。
他梦见那家人当着他的面强行把梁宸安带走,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梁暮秋怔忡地望着前方,视线没有焦距,满脑子都是梁宸安被带走时的哭喊。
一阵风吹过,头顶传来簌簌声响,梁暮秋无意识抬头,聚焦的视线里渐渐出现了那棵小梨树的轮廓。
这是他亲手栽下,在梁宸安出生那年,陪梁宸安一起成长,好不容易终于挂果了。
梨,音同离。
如今看来,竟不是个好兆头。
厉明深见梁暮秋坐得好好的,忽然间起身,没头苍蝇似的转一遭,直奔角落那间杂物房,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他感觉不对,当即下楼,到楼下时正好梁暮秋从杂物房出来,手中拿着一把斧头。
厉明深目光一凝,上前拉住他的手腕:“你干什么?”
“他们要把冬冬带走!”梁暮秋音调尖锐,有些无法自控,“我不要这棵树了……我不要这棵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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