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寂将他抱进怀里,用手帕细细地擦干他的泪痕,又沾了香膏抹在他的眼尾和脸颊上,以免绮雪因为流泪太多伤了肌肤。
他沉默良久,开口问绮雪:“圆圆,你怪我吗?怪我将云期禁足吗?”
“……我是怪我自己。”
绮雪摇摇头,很努力地收住眼泪,不让眼泪融化香膏:“都是因为我不好,陛下才会惩罚自己和云期,这全都是我的错。”
“圆圆,我说了,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
贺兰寂轻声叹息:“我本不欲叫你知晓今日之事,只想对云期稍作惩戒,再将他送出上京历练几年。”
“我并不打算严惩云期,他灵心慧性、多谋善断,更有仁德之心,是储君的不二之选,我不会因为他爱慕你而废黜他的东宫之位。”
“只是身为你的夫君,我不能对你们之间的私情坐视不理。”
贺兰寂声音很低,将绮雪抱得更紧,漆黑的凤眸幽深不见底:“圆圆……如果我希望你与云期断绝关系,将他送出上京,你会怨恨我吗?你会再也不理我吗?”
“我不会怨恨陛下的,我怎么会怨恨陛下……”
绮雪慌乱地摇摇头,揪住贺兰寂的衣袖,可是回想起姬玉衡深深低伏下去的脊背,还有他哽噎到近乎凝固的声音,他便怎么也开不了口和姬玉衡彻底断绝关系。
他最爱最爱的人当然是陛下,任何人都比不上陛下,可是……可是他对云期的情意也不是假的,他……
“你很喜爱他?”贺兰寂问。
“我……”
绮雪张了张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是很喜欢云期不假,可他有必要当着陛下的面承认吗?
再过两个月,他就要假死离开了,无论爱着谁,他都要离开他们,既然如此,他就算答应陛下,彻底和云期断绝私情又有什么关系呢?只不过是提前两个月而已。
可他从心底抗拒着这个选择,只剩两个月,他们就要再也不见了,他想跟他们每个人都好好道别,至少不能是不欢而散的,这样在他离开的时候,他们也不必追悔莫及……
绮雪的为难和低落都太明显了,贺兰寂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真的很喜欢他。”
“我……”绮雪语无伦次地说,“我是喜欢云期不假,但我最爱的只有陛下……我可以向陛下保证我不会再跟他私会了,陛下能不能不要将他送出上京?我会好好跟他说的……”
说到最后,他太着急了,眼眸又变得湿润起来,嗫嚅说道:“别赶他走……”
“我不会的。”
贺兰寂安抚地摸摸他的脸:“既然你喜欢他,我就不会送他出上京。”
“……真的吗?”绮雪吸了吸鼻子,有点不敢相信,小声地问他。
“天子一言九鼎,岂有反悔之理。”贺兰寂轻点他的鼻尖,“应承你的事,我一定做到。”
“谢谢……”绮雪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用力地抱紧他,“谢谢陛下!”
他在贺兰寂怀里拱来拱去的,撒娇的模样和他的本体一模一样,贺兰寂冷淡的神色中透出几分温柔:“你终于笑了,圆圆,无论如何,我只是希望你能开心。”
“虽然我惩罚了云期,不过在我看来,他对你有情不是坏事,我一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而在我百岁之后,有他和卫淮照顾你,我也能安心。”
“我这一生,没有什么快乐可言,你就是我唯一的快乐。”
“可是我不希望你的快乐只有我,如果你有许多喜欢的人,他们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你便时时刻刻都快乐。”
“那才是我想要的。”
“圆圆,你要快乐。”
第96章 (一更) 我要他们嫉妒我,明白我……
贺兰寂的声音低沉和缓, 如山涧雪水,透出淡淡的清冷,却又极尽温柔。
他抚摸着怀中的绮雪, 绮雪的头发很软,肌肤温软滑嫩,浑身散发着甜甜的香气,抱起来的手感好极了,他只是抱着他,晦暗冗杂的心绪就会平复下来,变得如湖泊般宁静。
他闭上双眸, 感受着绮雪的温暖和心跳。
说他不难受吗?当然不可能,可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是比绮雪更重要的, 绮雪的感受要凌驾在他自己的感受之上。
昨夜他派遣妖魔探查东宫的情况,证实了他的猜测,绮雪果然在离开他后去了东宫, 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便秘密地来到了东宫, 没有使用天子仪仗。
月色如水,他身披黑色的斗篷,站在寝殿的屋檐下,听到屋中传出了甜蜜的啜泣。
他的圆圆依偎在其他男人的怀抱中, 柔情蜜意地唤着“夫君”,那一刹那,强烈的嫉妒撕碎了他的心,他死死抓住窗棂,指骨用力到皮肉发白, 却终究还是没有进去打断他们,只是沉默地在檐下伫立着。
他不会闯进去的,因为他不想惊动任何人,更不想宫人们见到贵妃和太子的私情,叫圆圆失了体面。
何况他不想吓到圆圆,圆圆很爱他,胆子又小,若是被他当着面撞破私情,一定会惊惧又伤心,他不愿见到他难过的样子。
所以就算再怎么痛苦,他也会克制住自己,不会将自身的情绪宣泄到圆圆头上。
他很快回到了长乐宫,却彻底睡不着了,索性坐到书案前,叫薛总管给他取来玉石和雕刻的工具,慢慢地刻着新的玉雕。
玉石在打磨下渐渐显出轮廓,自然是兔子的形状,他只有雕兔子才能这么快、这么熟练。
他一面打磨,一面想了许多。
他知道圆圆是爱他的,只不过他是只天生心软的小兔子,可以最爱一个人,但不会只爱一个人。
对圆圆来说,爱的界限没有那么分明,或者说这种界限是人类划分的,圆圆不需要明白,就算明白也没必要遵守。
诚然,他希望圆圆只爱他一个,就像他爱着圆圆那样,所有的情感只为他牵动,所有的心神只为他所系,他们就是彼此生命中的唯一,直到消亡为止也不会改变。
可爱不该是这么自私的东西。
比起寿元悠长的妖族,他的生命太短暂了,对圆圆来说,不过是弹指一瞬,在如此漫长的光阴里,如果圆圆只爱过他一个,实在太可怜了,他不希望因为他的存在,圆圆的生命反而变得单薄而寂寞。
在圆圆的一生里,他能成为过客之一,便已是三生有幸。
他不会阻止圆圆爱上别人——与其看着圆圆为他痛苦,倒不如看着他因别人而快乐,在日后的时光里,能偶尔想起他,为他落一两滴泪,就已经足够了。
天光将亮时,他雕好了新的玉雕,很小巧玲珑的一个,刻着三只依偎在一起的兔子,两只大点的兔子是他和圆圆,中间的小兔是他们还未出世的孩子。
如果说除了圆圆之外,还有什么是他放心不下的,那就是他们的孩子。
对于这个孩子,他感到既欢喜又忧愁,喜的是圆圆愿意孕育他们的血脉,忧的是圆圆不得不承受生育之苦,更重要的是,他能陪伴这个孩子多久,这个孩子又能陪伴圆圆多久?他会拥有和圆圆同样长久的寿元吗?
如果孩子也不能陪圆圆走到最后……
贺兰寂心底压着太多太多的思绪,但他早已习惯了掩饰,对于这些会让绮雪感到忧愁的事,向来只字不提。
他将新刻好的玉雕交到绮雪的手上:“送给你的礼物,刻的是你、我和我们的孩子。”
小小的玉雕是贺兰寂随身携带的,却并没有被他阴寒的身体焐得很暖,落在绮雪暖乎乎的手心上还是凉的。
玉雕中的三只兔子凑在一起,温馨可爱,栩栩如生,形状刚好是圆形的,象征着圆圆满满。
绮雪握紧光滑的玉雕,视野再次被泪水侵占,变得模糊起来。
其实他没有怀上孩子,也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但陛下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如果两个月后他用假死的方式一走了之,陛下认为他和孩子全都不在人世了,他该承受多么大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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